贤妃随即又想到,宁国公府是自来不掺和皇子们之间大情小事,态度自来十分超然的,身为太后的娘家,今上的母家,宁国公府已是本朝第一世家了,他们也的确有超然的本钱与底气。
但若他们不想惹事儿,只想独善其身,事儿却先找到了他们头上呢?
鄢昔有多得宁国公老夫人和宫里太后娘娘的喜欢,贤妃是知道的,一旦鄢昔出了什么事,宁国公老夫人与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追究到底,说什么也不放过那害她之人?
何况还攸关宁国公府的体面与尊严,宁国公府就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贤妃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一石二鸟的主意再好不过了,趁乱将颜芷汐给杀了,再留下鄢昔这个活证人,届时无论是兰妃母子,还是容妃母子,都等着好生喝一壶吧!于是方有了之前在林子里时,那几个黑衣蒙面人只因颜芷汐先开了口,就真现身与她说了那么久的话那一出,就是因为黑衣人们想向鄢昔透露“凶手”的信息,回头等鄢昔获救后,宁国公府才好立时将矛头对准兰妃母子与容妃母子。
不然做杀手死士的,眼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杀人,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完成任务,怎么可能与颜芷汐废话那么久,岂不知说得越多,浪费的时间越长,便越可能会出现变故?
然后,变故便真的出现了。宋钰竟带着人及时赶到了,还把死士们都给活捉了,纵有四个及时自尽了,依然留下了两个活口,贤妃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甲三没有先留后着,埋伏在暗处,及时射箭出去,制造了新一轮的混乱,让那两个活口也有了机会自尽,还射伤了颜芷汐,让宋钰顾不得去追他,如今会是个什么情形。
以宋钰的机敏与缜密,只要有一点线索,必定便会很快查到她头上来,届时姐弟之间十有八九要反目,她岂不是真成了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了!
沉香见贤妃气得脸都扭曲了,两根养了多时的水葱一样的指甲也生生被她折断了,知道她这次是真气得狠了。忙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娘息怒,不管怎么说,将军如今也越发的恨容妃与兰妃两对母子,鄢四小姐也如咱们所愿,将矛头对准了他们,咱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了。至于普宁县主,她如今不是命悬一线吗,要不,趁机授意太医……同样人不知神不觉,将军也只会把账都算到他们头上去……”
话没说完,贤妃已断然道:“才出了事,四弟必定草木皆兵,万不能这时候再下手,不然让他抓了现行,或是得了线索,顺藤摸瓜查出点儿什么来,麻烦就真是大了……为一个颜二,就弄得本宫姐弟反目,更会对咱们的大业造成巨大的影响与损失,未免忑不值当,还是先按兵不动,从长计议的好!”
沉香皱眉道:“可将军不是说了,明儿一早就会去求皇上赐婚吗,一旦赐了婚,便再瞒不住殿下了,若是殿下因此不高兴,甚至……做出什么事来,可该如何是好?”贤妃冷声道:“盎儿如今并不是非她颜二不可,不过是对她有兴趣罢了,知道她成了自己的四舅母,本宫相信他会极力克制自己的,他还不至于视人伦纲常若无物。但得不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他能克制多久,本宫就说不好了……偏偏颜二还手段过人,珩儿都被她那样绝情狠毒的对待了,依然不死心,从京城又追到了行宫来,还连本宫与四弟都这么久也不知道他来了行宫,就为了方便默默的守着颜二,今日若非颜二遇险,他关心则乱,只怕还不会现身,他若不现身,颜二不就可以血尽而亡了吗?”
“这样的心计与手段,盎儿怎么会是她的对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为了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你也看到了的,四弟对她看重成那样,如何能容忍她与盎儿之间有事儿?届时甥舅叔侄表兄弟之间,还能好吗?我们宋家上辈子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两代三个大好男儿,都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叫本宫怎能放过她?好在就算赐了婚,离成婚也还早,总会找到机会的,她自己不自爱在先的,就休怪本宫不客气了!”
贤妃说完,疲惫的闭上眼睛,伸手揉起太阳穴来,护甲上的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过很快她便睁开了眼睛,危险的微眯起来,在明明灭灭的灯下来,衬得她整张脸都有些狰狞起来:“盎儿与珩儿的亲事,也得抓紧了,万一他们成亲后便稳重起来,也肯收心了呢?”
但就算他们肯收心了,她也绝不会任一粒老鼠屎,坏了她整锅汤的!宋钰出了贤妃的寝殿,见宋珩一路上都跟着自己,半点回自己营房的意思都没有,终于不耐烦的开了口:“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回你自己的营房去,你一个东山大营的区区副百户,禁宫内是你能久留的地方吗?”
宋珩其实并不是有意跟着他的,而是一直都精神恍惚,下意识的就跟着宋钰走了。
如今见四叔一脸的不耐烦,这才醒过神来,忙道:“我并不是有意跟着四叔的,这便出去。”
说完果真给宋钰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明日过后,若皇上真赐了婚,自己可就只能叫她“四婶”,并且这辈子都只能叫她“四婶”了……
宋钰这才面色稍缓,是宋珩自己不知道珍惜在先的,可怨不得他……想着,本打算立刻去见鄢召的,到底不放心颜芷汐,遂又改道先回了颜芷汐住的院子去,打算看过她后,再去见鄢召。
倒是没想到,鄢召恰好也在宁国公世子夫人屋里,宋钰忙让小寒去传了话,说自己待会儿有话与鄢召说,这才坐到颜芷汐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总算不像之前那般的冰凉,而是有了一丝温度了,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只双眼紧闭,呼吸仍然微弱,脉息也仍然迟滞无力。宋钰心里一痛,他早说过,再不会让她受伤,也再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可到头来,她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先是无辜受累遇险,再是为了保护他伤成这样……这么单薄的一具身体,竟蕴藏着那般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在那样凶险的时刻,毫不犹豫便扑了出去,只为了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