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芷汐迎上颜老夫人的笑脸,脸上也满是笑意。只是笑意却未抵达眼底,上前几步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与颜老夫人道:“您如果不怕什么时候会人不知神不绝的病倒,甚至是……一命呜呼,还谁也查不出来您的死因,您死了也只能是白死,您就只管带了您儿子去便是。”
“你!”
颜老夫人不意她竟会这般直白的威胁自己,立时黑了脸,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难道还想弑父弑祖母不成,她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因邹嬷嬷几人来了,不方便留下一起接见她们,所以暂时避去了偏厅的颜孝中出来了,“母亲,县主与二弟妹只是去那边的宅子小住几日而已,又有奉恩侯府的照顾,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大不了,多让县主与二弟妹带些人过去服侍也就是了,您跟去算怎么一回事,又置我们兄弟三个于何地,我们兄弟都还好好儿的呢,倒要您住到了孙女儿的宅子里去,知道的,说是县主孝顺,您和县主祖孙情深,不知道的,还不定当我们兄弟三个怎生不孝呢,指不定御史还会参我一本,那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颜孝中见自己亲自上阵,劝了颜芷汐那么一大通话,她仍是油盐不进,心里也升起了几分火气来。
她一个黄毛丫头,哪里知道宗族之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以为她如今封了县主,便可以嚣张得亲人宗族都不要了?哼,总有她后悔那一日!
可他也知道,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都会给颜家的名声带来极大的损害。去年宠妾灭妻的丑闻,已经让他们家名动京城了,再来一出休妻或是和离的丑闻,——休妻会越发坐实了去年宠妾灭妻的事实,届时只怕满京城的人都会指责他们家无情无义,同情林氏所嫁非人,何况林氏还有娘家等于没娘家,又是给公爹守过三年孝的,“三不去”里就满足了两条,舆论更会向着她。
和离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三不去”了,可和离等同于休夫,他们家若是同意了,只会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关键因为有宠妾灭妻的丑闻在先,舆论同样会向着林氏,猜测她是不是终于忍无可忍了,而颜家竟能同意和离,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得不同意?
那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与他们许家结亲,他也别再奢望什么封麻拜相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颜芷汐改了主意,哪怕以后她们母女别府而居,再不回颜家来呢,只要名分上她们还是颜家的二太太与二姑娘,颜家的名声便能得以保全,他也还能想一想以后。
只是,要怎么才能让她们改变主意呢?软的也不吃,硬的也不吃,可真是……不然,让她们母女开条件?哪怕她们漫天要价,惟今也只能忍了……颜孝中在偏厅烦躁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痛一下便瞪一旁的颜孝文一眼,混账东西,若不是他连自己后宅的事都处理不好,若不是他这些年一直薄待林氏母女,让她们母女对他彻底死了心,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对老婆刻薄无情便罢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竟也一样,害他连劝芷汐那丫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都说不出口,也没脸指责她不孝,父都不慈了,还如何能指望女儿孝顺?
真是打死了他都不能解恨,还有孔姨娘与颜舞那两个祸害,这次他绝不会再心慈手软!颜孝文被颜孝中瞪得满心的不服气,心里更是将林氏和颜芷汐恨了个臭死,惹急了他,他就杀了她们,大家都别活了……却也知道现下最好别惹自家大哥,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必定还是自己,于是一直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也因兄弟两个都一语不发,偏厅安静得很,旁边每个人说了什么,他们在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等听得颜芷汐说,今日她和林氏就打算搬到御赐宅邸那边去时,颜孝中终于觉得太阳穴不那么痛了。只要今日不再口口声声的坚持和离,不弄出个结果来决不罢休就好,人去了那边,冷静几日后,这边自家人也都冷静几日,想好万全的说辞后,再去请人回来,便最终不能将人请回来,态度也要放到足够低,没准儿事情便能就此揭过去了。
林氏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难道还能真不在乎女儿的名声了,今日不过是一时激愤而已,等激愤过了,心里知道后悔时,自然也就会就坡下驴了。
颜孝中正想得好,谁知道又听得外面老娘说,要带着颜孝中跟了颜芷汐和李氏一起搬出去住,才觉得不跳了的太阳穴,又开始跳起来。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家里芷汐与林氏最恨的人,一定非老娘和二弟莫属,原因无他,他们两个都是她们最亲的人,可恰是这两个最亲的人,给了她们最多伤害,最让她们寒心,他们如今识相的,就该远远避着她们,彼此都眼不见心不烦才是。
可老娘倒好,竟还要赖到人家门上去,以为能凭孝道压得她们母女两个最终屈服?真是自以为是得可笑!
颜孝中这下也顾不得邹嬷嬷等人还在了,站起身来,便到了外面,驳回颜老夫人的话。颜孝中驳完颜老夫人后,不待她有所反应,已径自看向颜芷汐道:“县主,君恩不可不受,那您和二弟妹今日就先搬进御赐的宅邸里去吧,等那边安顿好了,我们再登门道贺,给您暖房。至于服侍的人,您看除了您和二弟妹身边日常服侍的,还要带哪些过去,只管列个名单出来,我让你大伯母立刻给你安排,一应吃穿用度也是一样,都从公中支取,只是是每日支取,还是一旬,或是一月支取一次,还请县主决定。”颜芷汐淡淡一笑:“除了我和我娘贴身服侍的十来个人,我们没有谁要再带走了,一应吃穿用度,就更不必府里操心了,我们会自理的。至于我们带走的十来个人的身契,我希望大太太能按市价转卖于我,高于市价一些也无妨,希望大太太能通融,再就是,希望大太太能替我们安排几辆马车。”
大太太闻言,看了一眼颜孝中,笑道:“都是一家人,县主还说什么卖不卖的,也太生分了,回头我便打发人把身契都送到县主手上,马车也会尽快给县主安排好的。”
颜芷汐应了一声:“多谢大太太。告辞。”心里却想着,银子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给的,也省得再与颜家有牵扯。说完扶着林氏,又招呼上邹嬷嬷等人,头也不回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