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如今还小,不知道父母的不容易,也不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与后悔,不到万不得已,我觉着,还是别走到那一步的好,因为那是一条踏上了,就再不能回头的不归路,您难道就不怕将来自己后悔,二弟妹也后悔吗?”大太太劝了颜芷汐一回,越劝就越顺畅,等之后再劝林氏时,就更顺畅了:“二弟妹,你也是,难道就真忍心让芷汐……县主家破人散,选了母亲就不能有父亲,选了父亲就得失去母亲不成?你和二弟夫妻间有再多的不愉快,那也只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县主却是无辜的,怎么能把她卷进你们之间的不愉快当中来呢?我与二弟妹妯娌十几年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说虚的,就算最终二弟同意了和离,县主却是我们许家的女儿,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她跟了你走,更别说改姓林的,何况二弟还死活不会同意和离,只肯给休书,难道到头来除了个‘下堂妇’的名头,什么都得不到的结果,就是二弟妹想要的?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这损失二弟妹不觉得太大了些吗?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相信,以后二弟一定会改好的,老太太与大老爷也一定会加倍管教约束他的,二弟妹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吗?”
这就是养了个有出息,还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好女儿的底气啊!
大太太一面暗暗羡慕着,一面觉着林氏太傻。眼看女儿封了县主,成了这府里地位最高的人,这一次,是真的阖府上下都只能捧着她顺着她,连带她这个当娘的,都水涨船高,以后只有她给人脸色看,没人敢再给她脸色看的份儿了,她却非要想什么和离,看事情永远都是拧巴的非白即黑,从来不去想白和黑之间,还有很多种颜色,很多种可能性,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殊不知,过刚易折,也并不是和离了,以后的日子就一定会比现在好过。不过,若她真是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以她那清高劲儿,就算真闹得鱼死网破了,只怕她也是在所不惜的……大太太话音未落,颜芷汐已淡声接道:“大太太问我难道就真愿意以后再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这不是在说笑吗,我几时有过一个完整的家了?在颜二老爷心目中,我和我娘可从来都是多余的,他和孔姨娘母子四个,那才是完整的一家人呢。既然从来都有父亲等同于没有,自然也无所谓失去与后悔。大太太最后那句话就更可笑了,我娘凭什么再给颜二老爷机会,先前大姐姐几个替我们母女说情,让颜老太太
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时,颜老太太不也没给吗?虽说我们母女原也不要。”顿了顿,继续道:“该说的我都已说完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不想再说下去。不过方才颜大人说了那么多,除了‘士可杀不可辱’以外,也不是就没有其他的道理了,譬如我大好的前程与福气且在后头,实在犯不着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就挺有道理的,那我们就转明为暗,明的不行我来暗的便是,总能让颜二老爷最终同意签下和离书的,大家就只管走着瞧吧。”
说着扶了林氏,“娘,我们走。”
“站住!”却还未及举步,就听得身后传来颜老夫人的怒喝声:“你们往哪里走?我让你们走了吗?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识好歹的东西!县主又如何,只要你颜芷汐姓颜一日,就是我颜家的女儿,没有我的首肯,便只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林氏,你这个忘恩负义,心肠歹毒的东西,更是休想再指了女儿事事替你出头,你却只管躲在后面,等着享受胜利的果实,真惹恼了我,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便是拼着性命不要,一头碰死在应天府衙的门口,甚至是碰死在皇宫门口,也要将你女儿的县主给弄没了,再将你给休了,让你流落街头去,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颜老夫人实在气得忍不住了。
什么玩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对她们客气,轮番的苦劝她们,不是怕了她们,只是从大局考虑,想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让事情能圆满的解决,总归都是一家人,何况本来就是她们犯错在先。
可她们倒好,给她们一分颜色,她们就敢开染坊!嚣张得意的没完没了了。
既然好话说尽,态度都快低到尘埃里了,她们还是这副油盐不进,只有别人欠她们,她们一点错都没有的样子,那他们又何需再委屈自己,索性与她们硬碰硬到底,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颜芷汐对颜老太太的怒骂充耳不闻,只管扶了林氏往外走。
都到这个地步了,仍然翻脸比翻书还快,觉得人人都该对她逆来顺受,半点真正的悔改之心都没有。
她有本事,回头就别把这会儿翻过来的脸,再翻回去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已变了几次脸了,她当在演川剧的变脸呢,叫人怎么敬重得起来!
只是母女两个到底还是没能走成。
因为忽然有下人战战兢兢的来禀:“奉恩侯府打发嬷嬷给二姑娘道喜来了。”
奉恩侯府来的人,却是以邹嬷嬷打头,下面还有四个嬷嬷,进来后便径自笑容满面的齐齐给颜芷汐行礼:“恭喜县主,贺喜县主。”
颜芷汐满心的感激房皇后,对邹嬷嬷几个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十分的客气,笑道:“几位嬷嬷快快请起。”
待几人起来后,方与邹嬷嬷道:“昨儿事出突然,怠慢了嬷嬷,实在是不好意思。”
邹嬷嬷忙笑道:“县主太客气了,这不是折煞老奴吗?哟,县主这脸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打您?回头让我们太夫人和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
颜芷汐笑道:“没事儿,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岂敢惊动太夫人与皇后娘娘?”邹嬷嬷道:“怎么能没事儿呢,县主脸都肿了,太夫人见了,还不定怎生心疼呢。就说昨儿吧,老奴回去与太夫人一说,您都被人欺负到门上了,竟连一个护着您的人都没有,让您一个小姑娘,独自去面对那些个泼皮无赖,可把太夫人给心疼坏了,说别人不护着您,她护着,立时便让人服侍她老人家按品大妆了,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去了,皇后娘娘听了后,也是又生气又心疼,这不,立时就去求见了皇上,说您救了我们家夫人和小少爷,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皇上做姐夫和姑父的,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
昨儿邹嬷嬷见颜芷汐一去不回,少不得要动疑,她又是人精中的人精,立春还满心的慌乱,哪是她的对手,不过三言两语间,便让她套到了想套的话。立时便决定要回去禀了奉恩侯太夫人,请她定夺,看要不要帮颜芷汐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