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得旁边的邹大夫不禁对竺大娘另眼看待起来，说：“竺大娘真是通情达理，令邹某人敬佩！也是运气好，碰上颜二姑娘医术精妙还好心肠，否则此时别说孙女，只怕连儿媳也……想来也是因竺大娘通情达理，上天才赐了这运气？”
对于竺大娘大姑这种得寸进尺的人，邹大夫一向不待见，但他也不是那种刻薄的，也只是随便一说，就停住了，接着盯着产室的门。
里边颜芷汐已经将竺嫂子伤口缝合完毕，才抬头，叫立春揩拭下前额的汗，笑言：“你们看竺嫂子伤口缝的是否要比奉恩侯夫人及包大嫂的好点？”
立春看了看，笑言：“是更好了，更驾轻就熟了，剩下的交由我与白露做好了，姑娘休息下。”颜芷汐确实疲劳得很，点头道：“那好，我就坐旁边看你们拾掇，你俩也更加麻利了。立春，等会儿你不用陪我回去，且留在这里，跟白露一并照看包大嫂与竺大嫂，就怕白露一人不够忙的，你看才两天不到，她的黑眼圈就这么深了，我可心疼着呢。”
白露听了，赶紧说：“姑娘我能应付得过来，晚上也有工夫睡，只是我睡不着，才有黑眼圈，您且让立春跟您回府，您面前只有谷嬷嬷一人哪儿够呢？”颜芷汐笑言：“哪儿只有谷嬷嬷一人？下面华瓶采瓶就不是人么？此事就定下了，你们莫要再说什么委屈我，你们在这里才委屈，所幸就是这两天，过了就能回府了，待回了府，我再好好奖赏你们，不能叫你们白出了力。
立春和白露见她还坚持着，也不便多什么，只好任她将事定下来。
很快，后续的事都了结了，颜芷汐才跟着立春离开产室。
才出门，竺大娘就上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颜二姑娘，您救得我儿媳与孙女，我不知要如何感谢才是，且让我磕头，聊表心意……”
说罢，当真磕起了响头来。
立春知道姑娘最是对付不了这等场面，赶紧说：“竺大娘，您起来吧，我家姑娘明白了，您快去瞧瞧您孙女及儿媳。”边伸出手，想扶竺大娘起身。竺大娘却又为颜芷汐磕了头，才站起身，揩着泪说：“颜二姑娘您有所不知，我家老汉去得早，余下我们相依为命，日子很是艰难，偏偏我儿子长大，能养活家人了，却又害了瘟，为他看病，我将家中值钱的全卖了，可他还是走了……”
“我真觉着熬不住……恰巧儿媳怀了孕，我才觉得又有奔头了，今天如果不是您在，此时她们怕都走了，她们一走，我也没法活了。您救得不仅是她们，还有我以及希望，我不为您磕头，如何过意得了，此外我也回报不了什么……”
颜芷汐见竺大娘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分明四旬的人，却说有六旬也不会过。
可她自始至终，腰杆挺直，眸光坚定，可见是要强的人。再想起刚才在产室中隐约听到她所说“女子同样也是她宝贝”，颜芷汐对竺大娘的印象更好了，笑言：“您孙女很健康，定能好好长大的，您一家也会时来运转，先苦后甜的，因此，您如何回报不了我，您往后有的是机会回报我呢，何苦急于这会儿呢？还是先瞧瞧您孙女及儿媳。”
等竺大娘感恩戴德地进入产室，邹大夫才上前来，拱手笑着对颜芷汐说：“恭喜颜二姑娘又救得两命，邹某人实在是敬佩之至，更为全临安甚至我大宋百姓开心，往后他们就不用面对保大人还是保小孩间的难题了，分明是喜事，却转瞬间，就变成了丧事的切肤之痛。”颜芷汐赶紧欠身一笑：“邹大夫实在谬赞，这其实没有多难的，况我也是拾人牙慧。而造福临安甚至我大宋百姓，尚且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要说您，便是我，也不一定能等到。”
邹大夫笑言：“确实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但种子已经埋下，就会生根，会萌芽，长成大树，也是早晚的事，纵使我邹某等不到，乃至颜二姑娘也等不到，但后代总会等到的。就像北伐，虽然暂时受挫，但我相信，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想来颜二姑娘肯定很累了，要不去后间小憩一番？”
颜芷汐牵挂着林氏，生怕自己走后颜老太太不知要如何刁难她，摇头叹息：“我就不休息了，这就回府去，谢过您的美意。又要麻烦您了，钱我会尽快送来。”
想想便知不管是包家或是竺家，家境都好不到哪儿去，邹大夫却敞开大门做买卖，不能叫他费心费力，最后还要自己倒贴钱。邹大夫摆了摆手：“颜二姑娘说哪儿去了？只准您费心费力又费钱，就不准我也尽点绵薄之力吗？您别送钱过来了，不然您再送人来，我就不收了。好坏我也是多年行医的，多的钱没法出，五两七两的，却也不缺，您可不能门缝里瞧人啊？”
颜芷汐见邹大夫言辞恳切，也不好坚持，只是行了个礼：“我就为包大嫂与竺大嫂谢谢您了。”
之后把立春叫来一边，认真嘱咐一番，才乘车返回颜府。
幸好林氏没有受颜老太太为难，颜芷汐回府就见她好端端坐在自己房中，正跟谷嬷嬷做针线活儿，颜芷汐这才吁了口气。
母女俩聊了会儿天，用罢了午膳，颜芷汐有点乏了，就回屋睡午觉。
等睡醒了，又开始列起了清单，接连三道手术，她用来做清创缝合的桑皮细线与止血粉，以及其他东西，都快用完了。
按现在的趋势看，怕是往后数日，还会来人找她看诊，因此要尽早把单子送到王师叔那里，叫他把东西补齐才行。
这都是小事情，棘手的是，伴随产妇增多，邹大夫医馆在王师叔的开张前，能容得了多少人呢？
单靠白露立春两人，又如何照料得过来？
况且她俩还得配合自己手术，日子一久，只怕铁人也顶不住。
看样子，还要跟王师叔讨论下培养人才的事，不用多专业的郎中，只需要到达白露立春的水准即可。但他们去哪里找这么多人，买是最稳当的，也不怕有二心了，可是十来岁又识字的丫头，价格也不低，他们也没这么多钱。如果像普通医馆那样招学徒的话，一样不便找到识字的，再说连女孩都能识字，一定是富裕人家，又何必去做学徒……
不知皇后娘娘先前说过的要把这手术推而广之，究竟是真心实意的，还是随便一说，如果能再面见皇后娘娘，得个准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