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老夫人靠于床前遂一听完,对外称病,却也看不出有何病容,说:“听你这一讲,看样子今日宁国公府还真是热闹得紧,到时也向同春去道帖,请严莺也到我们府上唱出戏,我们自己家人听就行,这段时日真够闷的。”
宣平侯夫人赶紧笑道:“明日媳妇就差人去办,我们也沾沾娘的光,能听上好戏了。”宣平侯老夫人吱应一声,又说:“选珩儿回家那天好了,他也是个戏迷,再做些他喜欢吃的,好好为他补一下,可怜见儿,上次回府,黑黑瘦瘦的,我几乎要认不出了……嗯,再为他做些肉酱罐让他带回军营,也好祭祭他那五脏庙,干脆多做点,连同上官与士兵也送些,将关系打点好了,是有利无害的。”
“娘且宽心,这些媳妇都懂。”宣平侯夫人遂一应承了,见到婆婆明显偏向孙子,想到宣平侯从来是最孝敬的,便尝试着询问,“娘,天愈来愈冷了,珩儿从小就没怎么吃苦,上次回府,就瘦黑得不成人样,这次回府,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不如这次回了府,就不要让他去军营了?虽然他袭不了爵,可有娘与五爷,还会委屈他了吗?真不用那么千辛万苦地拼前途嘛,我们家有四叔一人在军中就够了……”
虽然嘴上骂宋珩活该,自作自受,她一点都不心疼,但毕竟是从身上掉下的肉,疼了这么久的宝贝疙瘩,宣平侯夫人怎么会真不心疼呢?其实自从上次宋珩回府,见他瘦瘦黑黑的,手上与脸上还有数道淤青,吃饭更得抢才行,连半点侯门少爷的优雅也没有,宣平侯夫人就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在心中把宋钰骂个狗血淋头。
只知这回自己家侯爷与老夫人下定决心,因此不敢将态度摆出来而已。
现在既然见到宣平侯老夫人也同样心疼宋珩,她当然也不禁替儿子求起情来。不料宣平侯老夫人却说:“不可,既然都去了东山大营了,总得干出一番名堂,我们家世代军功,我不奢求珩儿像他四叔那样,当上将军,我也不想他以命去换军功,可两年三年,总得坚持才行,凭他出身,只要有些许真的本事,两三年挣个百户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到时再叫你侯爷想法子将他调去金吾卫或者皇城司之类的部门,这种脚踏实地凭自己挣得的出身,比那些花钱买的虚职强得多,过些年保不齐他还接得了他四叔班的。”宣平侯老夫人平时宠溺起小孩子来,是真宠溺,可安心要管束小孩子时,也能狠得下心,否则宣平侯和宋钰俩,也不会成才了,宫中的淑妃也不会得宠十余载,在皇后与太后面前都很体面。
因此对这次宋珩去东山大营一事,她虽然心疼,却比宣平侯夫人要理性些。宣平侯夫人没料到婆婆的态度如此坚决,愣了下,才难掩失望地说:“但娘,那四叔年纪尚轻,只比珩儿大三岁罢了,又没差个十余岁,哪里需要珩儿接班呢?还有,未来如果五爷……还怕没好前途么?娘,我这当娘的,真是心疼……”
当真不是从自己身上掉的肉,就不心疼吗?一语未罢,宣平侯老夫人就没好气地说:“只有你心疼,我不心疼吗?但父母爱子,需为计深远,你不会连这个也不明白吧,纵是未来五爷……可他没有真本事,也只有挂个闲差,不然别想服众,这是你想看到的吗?如果是,我就没话说了。”
宣平侯夫人还不甘心,想学真本事,也不用非得去军中吧,“我当然不想见到这种结果,可确实不用……”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出丫头声音:“老夫人,四老爷向您请安。”
宣平侯老夫人当即变了脸,看着自己贴身妈妈说:“去跟他说,我睡了,让他回吧。”
贴身妈妈不敢吱声,赶紧屈了下膝,蹑手蹑脚去了外头。反而是宣平侯夫人觉得这次婆婆和四叔赌气赌了好些日子,如何也该消气了才对,她心中虽然气恼小叔,可在婆婆面前却只有展示出自己的长嫂风范和度量,故而赔笑道:“娘,四叔昨晚轮班,此时该是才出了宫,一回家就向您请安来了,可见孝心至诚,您就不要再生气了,让他进屋好了。”
宣平侯老夫人却冷笑一声:“如果他真是孝心至诚,那天便不该拂逆我才对,叫他进屋干什么,再气我一遭么?”
宣平侯夫人见到她真的生了气,也就不敢多言,毕竟他们是亲娘儿俩,自己话多了,说不定最后错的就变成自己了。外头宋钰一袭官衣还没来得及换,一着家就直接来娘的院中请安,却想着自己确实做得有点过分,娘置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还要尽早叫她老顺气才行,一则怄气于身子有害,二则未来娘要是迁怒于芷汐……他不想她们受了委屈,那就只有自己受委屈了。可惜等了半天,等到的不是娘叫他进去的话,而是宣平侯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一见他,就见了礼,说:”四老爷那老夫人都睡了,您先回吧,明日再来好了。”
宋钰见到宣平侯夫人还不想见自己,面上不禁透了些许失落和后悔的神色,对贴身嬷嬷说:“曹嬷嬷,娘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老即使还生着气,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却也不能这么一直不理不睬吧,我也明白那天是我太冲动,不该冲撞了她,可我,我……反正事情也过了,还请嬷嬷得闲为我多多美言两句,让娘尽早谅解了我,可好?”
“四老爷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曹嬷嬷听了,感慨一声:“不论如何,老夫人都是一心为您好,这天底下谁都会害了您,只有老夫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况且哪个为娘的,不怕自己儿子娶媳妇就忘娘了呢?您可好了,八字尚无一撇,就敢如此冲撞了老夫人,未来如果……岂不是更加把老夫人抛诸脑后了吗?”停了停,又说:“当初老侯爷过世时,你还在襁褓之中,身子并不好,都是老夫人历经辛苦把您拉扯大了,还教得您这样成气候。现在您却为个旁人,如此冲撞她,不要说她内心受不了,连我这旁人也受不住。况且,老夫人没坏心,若有坏心的话,径直入宫求娘娘赐个婚,或是对颜老太太露个口风,此时那颜二姑娘的亲事应该就铁板钉钉了。至于往后她日子过得好不好,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