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夫人听了,皱紧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许,红着眼眶说:“无论成不成,但有姑娘这番话,我也得谢了姑娘。”说罢就要屈下膝去。
急得颜芷汐赶紧一把扶住,说:“夫人您这是折煞我。”
允诺了林氏不管颜芷汐去哪里,都得一步不离地跟随她的颜璟妍,和不想落了单,只得与颜璟妍一起的颜紫裳也跟着说:“就是,夫人您作为长辈,真是折煞我二姐姐了。”
路夫人听了,才顺着颜芷汐和贴身妈妈的手站起身,带着姐妹仨向路三姑娘的院内走去。
路三姑娘五官长得和路夫人很相像,被丫头扶起身子倚在床头上,原本也是个可人儿,却被病症折磨小半年了,人既瘦,且憔悴,面色煞白得像透明似的,跟“可人儿”这个词,就不怎么沾边了。颜芷汐心中一突,路三姑娘,看样子是病得严重,不怪路夫人说的,快将整个行都叫得响的郎中一一看过,还是卧病在床了。
虽然一眼看出路三姑娘当真病重,颜芷汐却并不是个畏畏缩缩的人,立即笑着上去为她见了礼:“路三姑娘,我就是颜家二姑娘颜芷汐了,我稍懂医术,可否为你搭脉?”路三姑娘听了,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拒绝之色,可他是路夫人提前跟她说好的,也许是颜芷汐跟她一样是女子,使她心中的拒绝轻易就被瓦解,终于是弱弱发了话:“劳驾颜二姑娘,只是我不想颜二姑娘替我搭脉之际,还有外人在场,一个也不想有,行么?”
颜芷汐当然事事优先病人了,笑言:“这是自然,路夫人,您能引我的大姐姐与五妹妹去门外稍等一会儿么?我这里马上就好了。”边说边对路夫人点点头,叫她宽心。路夫人一心想着只要女儿肯叫颜芷汐把脉,叫她干什么都行,况且只是暂时的回避,赶紧应了声:“劳烦颜二姑娘。”之后对颜璟妍与颜紫裳比个请的姿势,“二位姑娘就跟我去外头吃吃茶点,稍作歇息吧。”
颜璟妍与颜紫裳想起只是在外头,这里又是路家内院,如何都不会出事才对,就对颜芷汐道了声:“二妹妹我们就在外头等你吧。”说罢就跟路夫人出了门。
房中一应人等,也纷纷退出门外,最后一个退出的人是路三姑娘奶娘,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颜芷汐才坐在路三姑娘床前,让她伸手,又轻盈地把上她的脉,边专心把脉,边轻声问起路三姑娘:“敢问三姑娘芳龄几许?我开年就小十三了。”
路三姑娘缄默片刻,才轻声回应:“开年我就满十五,如果不是病……”
如果不是病了,现在她都在忙出阁的事了,但现在能否顺利地出阁,只有老天爷知道了。颜芷汐对于路三姑娘霎时的情绪消沉佯装无所察觉,还是笑问道:“姑娘病至现在多长时间?常言道‘病来山倒病去剥丝’,姑娘肯定吃不香睡不着许久了?但请姑娘宽心,我定会全力以赴帮您的,不要看我年岁不大,但习医已有五六年之久,也算小有成就了吧,而且我是女子,你有什么不便告诉外人的,却大可以告诉我,我保证谁都不说,包含路夫人在里面,这会是我们彼此间的小秘密的。”
柔声柔语地讲了会儿话,路三姑娘的心情终于好了点,轻声说:“我确实吃不香睡不下许久了,但我病得如此……难堪,如此尴尬,我怎么有脸跟人讲呢?颜二姑娘,如果我和盘托出,你会笑我么?”
难堪?尴尬……颜芷汐双眉紧锁,莫非病在那不便言语之处?
她赶紧笑言:“我本是郎中,怎么会笑三姑娘呢?你尽管告诉我好了,你若不说,单凭搭脉,只怕不能更好地帮你了。”
路三姑娘又陷入了缄默,见颜芷汐很有耐心地等待,看样子身材虽然没长成,面颊也还透着些许的稚气,却无形中给人一股从容安心的力量。她终于压小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讲起了病症:“我自从前年有了初葵,每回都很难过,连床也下不了……至今年初,经一年有余的调理,终于觉得好了许多,还暗自开心,不必吃苦,却不料,却不料那儿……突然有天,开始发痒,最初只是发痒,之后是疼,总是想往净房跑,去了分明有膨胀之感,却……没什么泄出的,每月固定的日子,也变得不规律起来,有时短有时长,色泽也发黑发暗,较以往更疼……我拐弯抹角地问过奶娘,听她讲,这叫妇女病,是出嫁后的人才染上的……”愈说脸愈红了,头也愈低了,“但我尚未出嫁,怎会染上这种病?叫外人知晓了,会如何看我?会否以为我是个坏女子,否则,否则怎会偏偏得了这种病?郎中来后问过我,我当然也就没脸说了,就连我的娘与奶娘,我也没敢说,想着兴许过段时日,就会好了,谁想……”
后头的话,不用说颜芷汐也懂了。
谁想身子总是不见好,心中又焦虑又难堪,过于忧虑,两面夹击,就一直卧病在床了,把最初的小症,硬是渐渐拖成大症。
等路三姑娘说罢,泪水已然滑落,掐着手指半天不敢抬起头来,只怕见着颜芷汐轻蔑不屑的眸光。
不料稍等片刻,等到的并非颜芷汐的讥笑,而是温柔如初的声音:“三姑娘不要急,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首先要说的是,你这个病并非大病,很快就能治愈,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了。其次,我想说‘妇人病’是女科俗称,并非按字面含义,是只有出嫁的女子才会有的,没出嫁的女子,一样可能染病,但并不意味着,染了这病的女子,不是好女子,染病原因有很多。因此你不用感到尴尬和难堪,想着人家怎的没得,偏偏你得了?外人也有得了的,只是你不了解罢了。”
路三姑娘听见颜芷汐称自己得的并非大症,很快就能治愈时,终于不禁又惊又喜地抬了头。
待听罢她后半截话时,更不禁掉下眼泪,这回却是开心的:“是真的么?颜二姑娘,那妇女病真不是仅仅出嫁的女人才会得,没出嫁的女子一样有可能得么?那我就不是坏女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