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太夫人守了一辈子礼,素来见不惯这种行径,话也说得很重。鄢昔听到了,却撇撇嘴,不以为意道:“祖母说芷汐有那种念头也不该,那您为何叫我跟她提那些人呢,你就该直接跟林婶婶与她家长辈说啊,甚至您都不该跟我这个小姑娘说这种事才对,您不是事事都不瞒我吗?您老人家不能双重标准吧。况且芷汐分明孝心一片,是您想多了。”
“我是潜移默化,教你……”讲得宁国公太夫人悻悻然,也讲不了,又自嘲地知了笑:“是我一时想多了,看问题反而你没这丫头通透,你说得对,我是真心急啊,宋老夫人都急成那副样子,你晓得的,才多长时间,就跑来府上两趟了,还仔细网罗了一些家世好的人选,我叫你娘选的那些,都比她的要差,可见她多么心急。”我怕她一直久拖不决,就……急得跳墙,让芷汐丫头吃罚酒,到时吃苦的不还是芷汐丫头吗?纵是我们,也不方便管这事,终归她有生父母及祖母,你认真想想,是否是这道理呢?”滞了滞,又说:“芷汐丫头为人真是不错,是个好人,况且她还救了我一命,我还会害了她吗?只有她从这些人选中选个好的成亲了,才是出路,这样有我家撑腰,亦有宣平侯府撑腰,也只有她过好了,宋老四才会忘了她,才能安生过自个儿日子。”
“因此单凭这点,宋老夫人就不会叫她未来婆家欺辱她。反过来,逼迫宋老夫人拔本塞源,入宫求得淑妃娘娘替她指婚,这事又哪有迂回余地呢?”
鄢昔原本听到自己家祖母讲宣平侯老夫人急得跳墙之时,几乎没忍着笑,到后面却愈听面色愈发沉重,待宁国公太夫人讲完,才蹙眉说:“祖母讲的这些东西,我怎会不知。纵是芷汐,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但知道归知道,凭甚?宋老夫人拿自己儿子没辙,就跑来逼芷汐,归根结底,还不是欺她家境低下没人出头,要换成他人,别说换作跟他家门户相当的,就换作芷汐家的大姐姐,她断然也不敢这般做!”冷哼道,“分明根儿出在儿子身上,她有能耐,就为宋将军定个亲嘛。只要宋将军答应了,一切都解决了,届时芷汐想嫁哪个不嫁哪个,乃至一生不嫁,也跟别人无关。这么被她逼迫着,要在不想嫁的人选中,随意选个嫁了。如果往后过得好便罢,若过不好,不是毁了芷汐一生么?她不怕良心会有不安?”鄢昔只要想起颜芷汐每次提及哪怕跟宋钰有一点关系的人与事时,眼中就会掠过的痛楚,以及她浑身遮掩不了的失落气质,内心就感到很沉重,也不禁想替她鸣不平。
况且芷汐连伤心和痛楚也不敢表现,不管何时,不管在何人跟前儿,都要辛苦掩饰。
内心已然如此痛了,不能安静地舔舔伤口,待伤口渐渐愈合也罢,还要立即被逼迫着嫁一个不想嫁之人,换作鄢昔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宁国公太夫人内心何曾赞成过宣平侯老夫人的举动了,尽管她的行径看上去跟宣平侯老夫人没什么两样,都在替颜芷汐挑人家,都想她早点定了亲事。
但起码她心是好的,她没想逼迫芷汐丫头,反正要她自己愿意了,才将事定下来,而非这么上赶子地逼迫她。
故而宁国公老夫人并非训斥鄢昔对长辈有所非议,仅仅感慨:“若她能叫宋老四同意定亲,又何必如此逼芷汐丫头呢,可见是明白儿子那头办不到,惟有出这种下策了,也是可怜父母心了。”鄢昔却还冷笑道:“她可怜父母心了,林婶婶不是吗?林婶婶就只有芷汐一个亲女儿,只要芷汐过好了,过得高兴,她就是赌上命,也不会眨下眼吧,明白宣平侯老夫人逼迫芷汐到这份儿上,她内心有多难受呢?芷汐又多无辜啊?祖母有所不知,就因为那颜二老爷近妾疏妻,对林婶婶不好,颜老太太又那睁只眼闭只眼的,芷汐曾经暗中向我透露,她此生如果遇不到那个对的人,宁可一生不嫁。现在她的心中,一定想着此生不嫁人了,您莫非忍心这么逼她么?她已经很可怜……”宁国公太夫人听了,缄默良久,突然问:“不知这些宋老四知不知情?罢了,不要让他知情了,否则宋老夫人连我一起恼了,往后……还是留点余地。要不这样,过段时日叫你娘试探下林氏口风,再另说,芷汐丫头最孝敬她娘,只要她娘答应了,她应该也不反对……”
“祖母您也是在逼芷汐。”话音未落,鄢昔着急道:“只是宋老夫人用权威逼,您是用情威逼罢了。”
宁国公太夫人却一脸肃然:“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即使我用情威逼,出发点也是为了芷汐丫头好的,不可能害了她,你莫要再说,也莫要再管此事,我自有分寸。”
即使颜二老爷再狼狈,可又有哪个女儿家一世不嫁人呢?娘家有父母时,有人帮衬着还行,等父母不在了,没有帮衬,又当如何?老无所依吗?况且齐大非耦,彼此门户相差甚远,未来的婆婆还嫌弃她,等汐丫头真进宋家了,日子也好过不了,她也是为她着想,但愿她能懂她的良苦用心吧。
颜芷汐回了颜府,情绪仍然不佳,但她才回到家,还是有必要先去见见颜老太太。
只好调整了心情,于二门下车,去往白鹤居。颜老太太午休才起来,听到颜芷汐回了府,赶紧让请进屋,关心地问:“见着宁国公太夫人与夫人了吗?跟四姑娘与别的姑娘玩得好吗?还道太夫人和四姑娘要留你用罢晚腾才归,没曾想这般早就回了府。”颜芷汐笑言:“除却二夫人,太夫人与其他夫人都见着面了,跟昔姐姐几个也玩得很好,太夫人跟昔姐姐说想留下我小住些时日。我却想着冬季日短,怕时间晚了路难走,因此用罢午膳吃过茶,就道别了,亦婉拒了太夫人与昔姐姐留下小住的美意,免得祖母与娘牵挂。”
颜老太太想说她一点也不牵挂,恨不得她在宁国公府住几天,让全临安的人都知晓宁国公府跟他们颜家感情深厚好吧。
但颜芷汐都回了府,她说什么也等于零,只好笑道:“确实不该头一回上门,就住着不走,幸好往后还有的是机会。行了,去见见你娘吧,好让她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