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低声说:“无论是何缘故,你擅自离府总是不对的,但你既已遭受委屈,不妨先说说事情原委,待清楚了事实,该作主自会作主,该罚自会罚,你说。”
颜芷汐却一个劲地摇头,只字不提,于是林氏催促她:“芷汐,你快说,你不说老太太如何作主呢?”,却仍旧只字不提。
颜老太太终于不耐烦了,大太太看着,只好喝斥白露道:“二姑娘都哭得说不了话,你难道哑巴了?快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老太太,没准儿老太太念你知趣,饶你这回!”
白露听了,赶紧拭了泪,说:“奴婢这就将事情原委禀告老太太,还请老太太听闻后,莫要动怒,否则奴婢真是难逃其咎。”
颜老太太眉头一跳,旋即沉声道:“你但说无妨,我不动怒。”
白露总算娓娓道来:“奴婢随姑娘离府后,想着御街上好物件多,就去了御街,随便进了家银楼。没想到,银楼老板娘很是殷勤热心,我家姑娘就听了她的,进雅间细细挑选,想为老太太选个仙鹤宝结,我家姑娘说前阵子见着宣平侯夫人戴了,很是雍贵,虽说九株花钗只能一品夫人戴得,可大老爷和二老爷如此干练,为老太太争回个一品诰书,亦是早晚的事。不料才选了片刻,就听见有人上门来闹,说那家凭银充金,诓骗主顾……”
又将那时情景一五一十,描绘一番。
说到孔老太太冲入店中,声称自个儿女婿为尚书府老爷,正五品官,又说银楼是她女儿与女婿的本金时,颜老太太和大太太,以及林氏的面色,都极为难堪,只怕都心知肚明了。
纵是三太太和颜璟妍姐妹,心中也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再看孔姨娘和颜舞母女俩,更是面如土色,站都站不稳了,恨不得上去捂紧白露的嘴,让她不再往下说。
但白露早已得了颜芷汐的嘱托,即使颜老太太发话不让她说,也要往下说。
况且还没人让她闭嘴,她当然要说个不断了:“那时银楼外边围满了人,也有知晓银楼底子的,就嚷着说老太太的女儿不过是做人家小妾的,何来女婿一说?老太太却声称,声称她女儿的夫君,怎的不是女婿?还声称她女儿替夫家生了俩儿子及一女儿,待她女婿到了,定要让众人好看!”
“我家姑娘听到此处,怎么能坐得住?当即戴上面巾,让奴婢扶去外边,问老太太何时让我家太太改姓孔了,不叫颜林氏,而改颜孔氏了?何时我家姑娘外家从林家变为孔家?结果老太太知道我家姑娘身份之后,居然还自称,自称为姥姥,还大言不惭叫我家姑娘好外孙女不说,竟还说我家太太除却周身的病,一无是处,早晚为她女儿挪位置,我家姑娘早晚得在她女儿下面讨要生活……”
“我家姑娘实在气不过,就叫奴婢扇了她一耳光,她就寻死觅活的,说我家姑娘居然目无尊长,她儿子与儿媳也要挟我家姑娘,说让老爷一封休书休掉我家太太,还叫我家姑娘磕头赔罪……”
白露讲到此处,露出一副屈辱模样,再也讲不下去。
房中静得一根针掉地上也能听见,只听得大家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颜芷汐低声的抽泣。
许久,颜芷汐才哽咽地发话了:“我,我只想为祖母备一份贺礼,孰料会这般巧合,去……去了那间店,还那般巧合,遇见这种事。可见那家人挂羊头卖狗肉,冒名行骗不是一天两天了。亦可见,他们是这般有底气,而底气又来自何处?不言自明,让我怎么忍得了,怎么能不急火攻心呢?祖母您老一贯慈祥,也重规礼,可要为我们娘儿俩作主……”
颜老太太面色似水,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怒而威。
咳了两下,正想说话,却见林氏蓦地挣开李嬷嬷,步履蹒跚却又很快地来到她跟前儿,跪在地上,一切悲戚地说:“孔氏辱我至此!孔氏及其家人的底气从何而来,自是从老爷那里。若无老爷的权钱骄溺,无老爷的近妾远妻,他们怎敢猖獗至此!老爷既已不待见我,还望老太太作主,赐予和离书,自此镜破钗分,互不相欠。”
林氏这些年莫说在颜老太太跟前儿,就是在下人跟前儿,也从未有过如此正言怒色,如此果决时刻,可见真气急了。
退一步说,佛尚且争一柱香,况且林氏并非佛,受这等屈辱,若还能忍住不发,当作未发生过,也没法过活。
搞得颜老太太有点下不了台。
她之前以前,林氏会像颜芷汐那样,乞求自个儿替她们作主,原本是儿子理屈,孔氏狐媚到胆大妄为,她自会惩罚他们,再好好安抚儿媳与孙女。
没想到,林氏张嘴就要和离书,再怎么气儿子,颜老太太也看不了林氏如此打脸,当初若非她儿子娶她,她早随外家去了千里之外的漠亭,嫁予本地的粗汉子,面向黄土背向天,岂会有现在的好生活?
偏偏她还不感恩,儿子仅仅犯点小错,就闹着要和离书,以为自己会怕了她吗?她有能耐就真的和离,而非嘴上说说。
但是气归气,颜老太太心如明镜,林氏除非没了,不然就只会是自己儿媳,和离不会,休书更不会,否则多年来颜家苦心经营的好声名就付之流水,况且当初老太爷死前,她口口声声答应过,要优待林氏母女。
颜老太太只好看了看大太太,暗示大太太安抚下林氏。
大太太却也气恼不已,但气恼的并非颜孝文的近妾远妻,而是孔姨娘居然在御街上有家银楼这件事。
哼,孔氏区区一个小妾,最多也如众人以为的,在临安僻塞一隅有间小店,每年不过百余两的进项罢了,怎会有如此丰厚的嫁妆呢?
她若有如此丰厚的嫁妆,当初也不会在梓里呆不住,带着女儿不远千里来临安投靠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