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亦是颜芷汐认为她祖父当初并非真心对她娘与亲家雪里送炭的另一原因。
如若真顾念两家旧情,怎的任由这事发生?祖母与爹爹当时既然不敢反抗,就只好娶娘亲过门。那在纳孔姨娘作贵妾,及何时纳的事上,当然不敢违背。
但娘还是强装笑意,为爹纳孔姨娘作贵妾,为己分忧。这种事,倘若外祖父没被治罪,又怎会发生呢?
明显是祖父与颜家对外该博的声名博到了,对内自然是听之任之,只要管好众人的嘴,别让事传出去就好。
“二姑娘也来请安了。”孔姨娘微笑着屈膝向颜芷汐行礼。
颜芷汐反应过来,微笑道:“正是,没曾想会在此处碰见姨娘,四妹妹去哪了?怎么没陪姨娘一同过来?我正要问她,前阵子陪老太太到严侍郎府上做客,热闹否,好玩否?”
孔姨娘笑着说:“我起来后被冗事缠了身,偏巧四姑娘又中暑,更是忙碌。因此直到这会儿,才得空来给太太请安,太太今儿个身子好些没?等晚上四姑娘好点后,我再带她来给太太请安。”
不等颜芷汐开口,又说:“二姑娘错过先前严侍郎府上的饮宴不要紧的,我听人说,后边老太太还会去其他府上做客,老太太说了,今年热得紧,没准儿要去城外庄子上小憩数日以避暑,二姑娘不然求老太太,一同前往?”
颜芷汐摇了摇头:“不,我还得照顾娘,也不知昨夜爹爹过来,和娘说了甚,娘的病情又重了,我哪得空去做客避暑?还是等四妹妹回来,说予我听。另外,姨娘,你整日侍侯爹最久,你知晓昨儿个爹侈为何置气吗?”
边说边认真看着孔姨娘,一对澄清眸子就像水晶似的,晶莹剔透,令人有种在这种眼神下,一切无处遁形之感。
孔姨娘背脊莫名一冷,二姑娘仅仅是个十二岁姑娘而已,怎的会有这种眼神,着实瘆人。
表面却毫不显露,惊讶道:“老爷昨儿个置气了?我怎的不知?老爷昨晚在我院内用了膳,问了三少爷与五少爷的功课后,就到书房去了,莫非老爷没去书房,而是到了太太这儿?”
颜芷汐笑了笑:“姨娘也不知?那待我见过爹爹时,问问爹爹。娘昨夜一宿没睡,这会儿才服了药睡下,姨娘暂且先回去,晚点再来。”
孔姨娘忙说:“太太病重,我更应侍于床前才对,怎能回屋?太太和二姑娘宅心仁厚,我更不能忘本。”
“姨娘不是暂替娘主持二房中馈吗?只消姨娘将诸事办妥当,就是对我娘尽了本分。侍疾事宜,不是还有我这女儿,及丫头婆吗?”颜芷汐仍然和颜悦色。
孔姨娘却听出了更深的意味。
二姑娘整日侍疾于床前,同为女儿,四姑娘不该为嫡母侍疾吗?
反而又是去做客,又是想避暑,还连安也不过来请,这事若传出去,四姑娘稳稳得个“不孝”声名,她原本是庶出,已经矮人一等,若连声名也不好……孔姨娘不敢想。
忙赔着笑脸:“妾身拙笨,平素见太太处事游刃有余,以为容易,现在自己接了手,才知太太平素有多辛劳,硬是要花上三倍于太太的工夫,才勉强将差事应付了。但四姑娘却是整日悠闲,待妾身回去让四姑娘也随二姑娘,一起为太太侍疾。太太虽心疼她,怕她劳累,不让她来,但这是太太心厚,她却不可恃宠,连孝道也不尽。”
颜芷汐微微一笑:“娘床前有我,还有李嬷嬷立秋等人,就不必劳驾四妹妹,何况四妹妹不是每日要服侍老太太吗?她替娘服侍好老太太,就是对娘尽了孝了。”
稍作停顿,又说:“姨娘,我听说昨儿个起,咱们院所有的人,每日能领碗加冰的酸梅汤喝了?大热天儿,这也应该,娘病了没想这事,多亏姨娘想起了,但是我记得公中未有这项开支,应该是花了姨娘自己的银子。待会儿我派人给姨娘送去,哪能让姨娘费力又费钱?”
孔姨娘忙陪笑:“我昨儿个本想先回太太,结果一忙就忘了。何况才多少呢,是二姑娘客气了。我本奉老爷之命,暂替太太持家,权当作我的孝敬吧。”
颜芷汐认真道:“一是一,二是二,姨娘想孝顺娘,有的是时机,不在这一事上,就这样定了。我还得回去,姨娘是和我一同走,还是过会儿走?”
孔姨娘笑着说:“既然太太睡下了,我也不便惊扰,当然是与二姑娘一道了。”
于是两人相伴而行,待走至岔路口时,才告了辞,各回各的院子。
颜芷汐一回自己屋,便问谷嬷嬷:“我盒子中有多少银子?”
谷嬷嬷一头雾水,但还是回道:“银子尚有五百余两,还有数十金锞子,若折成银子,也有二百余两,姑娘要用?”
林氏从来只怠慢自己,对颜芷汐这惟一女儿,怎会舍得怠慢?
因此颜芷汐的月钱及逢年过节长辈们的打赏钱不少,加上她这世又不喜衣裳饰物,水粉胭脂等东西,数年攒下来,居然也是笔不小数目。但是,要指望这点银子钱生银子,就太少了!
颜芷汐想了想,嘱咐谷嬷嬷:“先拿五十两,大方送去给孔姨娘,就说赏本房下人们加冰酸梅汤的花销,娘病了,她暂替娘持家已经很苦,哪能让她这么热的天,还费力费钱。”
“五十两?”谷嬷嬷惊叫一声,一脸难看:“即使连上今儿个,她也只是赏了两日酸梅汤罢了,怎么会用五十两?姑娘整年月钱,还不足五十两。”
颜芷汐道:“如今才六月下旬,既已开头,最少也要赏两月的加冰酸梅汤才是,只给她两日银两,倒不如不给,还少丢点脸面。”
李嬷嬷仍心疼不已:“那也不用五十两,太多了。”
轮到颜芷汐不吱声了,白露见状,忙对李嬷嬷笑道:“嬷嬷,你可以这样说,我家姑娘请孔姨娘吃茶?她为太太担忧,原本太太与姑娘就应赏予她才对,平时嬷嬷姐姐们办差办得好,主子不也同样有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