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发烧，唐柔的头一直很昏沉，中间还有一段时间靠在阿瑟兰肩膀上睡着了。
是的，她睡了一觉，甚至做了场梦。
可梦就是梦，她没有回到过去。
睁开眼后，唐柔还回不过神，她许久没有试过纯粹地睡上一觉。
不仅如此，下车后，检测员在她额头上扫描了一下实时体温，显示温度38度。
阿瑟兰大惊小怪，“小柔，你果然还在发烧。”
唐柔看着温度计，神情有些怪异。
她很久没有呈现出正常人类的体温了，自从经受了感官改造后，她的体温长期维持在30度以下，属于非人类的温度，感官也过分敏锐，经常能闻到人类的喜怒哀乐，嗔痴贪念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
可以靠嗅觉就辨别出别人的想法。
阿瑟兰脸上写满焦虑，担忧地说，“怎么办，在这里药物是奢侈品，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退烧药。”
唐柔呼吸凝滞。
她什么都闻不到了。
怎么会呢？
她茫然地想，明明她是被云母骗进地下城，然后注射了实验药剂获得了这种能力。
猛地一顿，手脚变得冰凉。
不是记忆发生改变了，而是真实的过去发生改变了。
出现在脑海中的全新记忆里，不存在云母。
特遣队在奥斯城度过了漫长的时间，阿尔菲诺像极了在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兴高采烈地扮演着她的“丈夫”，拉着她在奥斯城不断轮回。
等巴别塔的特遣队离开奥斯城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随后，装甲车驶入诺亚领区，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甚至没有研究员招待他们，整个称霸一方的生物化学权威基地诺亚，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里面的特级生物云母，也跟着不翼而飞。
那是在她进入诺亚之前发生的。
林利修复了诺亚安全技术中心的记忆芯片，查到了诺亚被摧毁之前的最后一段电子信号。
令人感到恐怖的是，诺亚在彻底倒塌之前，经过一次大断电。
在那次大断电中，整个诺亚陷入黑暗，所有用来囚禁和防御异种生物的电子锁被未知怪异的力量破坏，大批异种生物死亡，被发现时，像抽干了血液一样，皮肤干瘪地贴在角质骨骼上。
与此同时，特级生物云母消失。
关押那个生物的金属壁从外力撕裂，门锁处有电流的痕迹。
云母外形类似气体，如果不能拟态就没有任何攻击力，因此，虽然是特级生物却没有设置严苛的防御设施。
云母能模仿的对象也多有限制，它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模仿出生物外形，本身没有多少力量。
监控录像中，显示出云母尝试模拟出人类的模样。
在此前的记录中，云母从来没有主动拟态成人类的样子。
当时在安全技术中心观看修复录像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摄像头没有拍摄到是谁进入了实验室，也没有记录到谁破坏了那些厚重的金属防护板，却清晰地看到玻璃砸碎后，云母的身体缓慢变换着形态，变成了一个黑发黑眼的柔弱女性模样。
眼中似含有泪水，抱着肩膀紧张地蜷缩在地上，看上去让人心生怜惜，又忍不住想要侵略她，足以激起人们心底的施虐欲。
它淡色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模仿人类的语言乞求着什么。
可很快，一只苍白的手进入画面，扼住了它修长纤细的脖子。
下一秒，蓝色的电弧闪过，监控黑掉。
它模仿的人类，是唐柔。
记忆被改变后，唐柔根本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线里的云母，那它究竟是看到了谁，才会拟态出唐柔哭泣的脸，去乞求对方放过它？
而且那只苍白的手……
唐柔按住脑袋，很眼熟。
眼熟到思绪中跳出了一张清俊漂亮的脸。
“发现诺亚被摧毁了之后咱们就从那里出来了呀……然后你不是见到了，那个谁。”
“哪个谁？”
“小柔，你是真的忘了吗？”阿瑟兰看着她，良久后叹了口气，“被联合体追捕的人鱼啊，他不是满身是伤地来找你了吗？”
联合体追捕人鱼？
唐柔的心脏一阵悸动，骤然间的失衡让她不得不按住心口来抵抗这种异样的感受，就好像有什么撕心裂肺的东西，要钻进脑海了。
“你怎么了？又难过了吗？”阿瑟兰自责地说，“怪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我的……伤心事？”
她怎么会有伤心事呢？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伴随着这句话，唐柔突然想到了一些画面。
大量人类武器轰炸世界，像是末日开战一般，各种各样的导弹与核能武器撞毁了人类的建筑，存在着承载历史的文明痕迹。
他们疯狂地冲击着城市，原因是害怕某种可怕而未知的变异病毒蔓延，因此不惜毁灭城市里的人。
仔细回忆起来，会发现那些被摧毁的城市中，人们已经不再完整，他们有些肢体出现变异，有些面目生长出鳞片，有些拖拽着肿大畸形的肢体在地上蜿蜒行走。
总之都已经幻化出了非人特征。
联合体大手一挥，说这些人被异种病毒入侵感染了，调转了武器，面对自己的同类。
在一片血腥当中，唐柔遇到了人鱼。
那时的海平面不断上涨，是不是伴随汹涌的海啸，狂烈而恐惧，摧毁了许多城市。
却从来没有伤害到唐柔那辆装甲车，每一次，凶险的海浪都被她们巧妙躲过，甚至在导弹胡乱射击地面的时候，都能完整无缺的驶出变异城市。
刚开始阿瑟兰和林利一直以为是他们运气好，最后才知道，那些看似安宁幸运的日子，都有人在默默保护着。
为了保护一个人，而保护了所有人。
画面中的某一幕，人鱼将她推上了岸，自己的身体却坠入大海。
“不要生气。”
记忆的最后，她被捂住眼睛藏在装甲车上，唇瓣落下一点颤抖的柔软。
“这样，你会不会少讨厌我一点？”
她听到那句支离破碎的温柔声音，被爆炸产生的火光湮灭。
一如那个甚至来不及感受的吻。
人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着她，从奥斯城出来开始，就替她挡在了所有风雨。
可他的鱼尾里还埋藏着联合体的武器，眼睛上还覆盖着禁锢他力量的金属眼罩。
联合体引爆了那颗微型炸弹。
狂烈的海啸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他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