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这别院,是去年初秋的时候。
魏南曜因着她的几滴眼泪,便报复了君扶月身上。
之后大表哥让阿衡告知她,阿月被找到了,就安置在这处院子。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阿月知晓了她与沈赢舟的事。
自那以后,她好像便一直走在赎罪的路上。
可多大的罪,要这般赎呢?
沈赢舟。
苏织柔在心中默念。
为什么先寻到她的会是沈赢舟,为什么要是沈赢舟。
她喜欢沈赢舟,当年乘船北上,遭遇海寇,得男子相救。
于是一见钟情。
回程时,在同一艘船上,朝夕相处月余。
她和阿娘出门在外不敢透露名姓,沈赢舟多年后初次回扶水郡,亦是以萍水相逢的由头,隐藏了姓名。
于是她少年慕艾,再见倾心。
直到回到扶水郡,有人来接沈赢舟,她方知对方身份,恍惚间,她只觉得晴天霹雳。
可这段感情里,沈赢舟就没有错吗?
她知道沈赢舟的身份后,就把情绪藏在心底。
第三次于江家见面。
沈赢舟正好撞上阿月在不满绣娘的技艺。
织就好的裙裳被阿月丢在了一旁,“难看,什么破技艺,浪费我银子,换个绣娘。”
绣娘跪在地上磕头,“小姐,大小姐,您再给我个机会,求您别赶我走。”
“南风,拉走,吵死人。”
出身好、生活优渥的沈大公子,望着眼前长大了的未婚妻,皱了皱眉。
恰好那会苏织柔也在旁边,她同君扶月说:“阿月,那个嫁衣……”
她想说她和祖母说了,不要偷阿月的嫁衣。
但她没说完,阿月便对她道:“苏织柔,你能不能滚远点?天天上赶着来找骂,你贱不贱?”
许是这样的场景,叫不知就里的沈赢舟对江扶月观感不大好。
也对“被欺负”的苏织柔多了份怜惜。
那会阿月的脾气着实不算好。
明明喜欢沈赢舟,却总对沈赢舟冷然着面色,说“你若不满意我便退了亲,我也不稀罕你”之类的话。
二者都是养尊处优的高傲人,谁都不愿意低头,许是因着如此,她这个乖顺站在一旁的姑娘在沈赢舟眼里变得分外合眼。
她明明想避着沈赢舟,可总是能正好碰见他,寺庙上香、林里采菇、济婴堂送粮,总能那么巧遇见。
于是她越陷越深,想逃开,却又抱了希冀,连自己都厌恶自己。
最终头上永远戴着“勾引妹夫”的罪冠。
而沈赢舟呢,沈赢舟如今是清醒了,不那么喜欢她了。
是啊,苏织柔清楚得知道沈赢舟从一开始就没有她那么喜欢。
只是男子自小没有亲密接触过什么女子,因此在与她的相处中,多了一丝好感,那好感可能是因为那月余相处中所见到的碧海无波,可能是因为海上明月,也可能是因为夕阳光落在她的裙裳上。
起初只是好感,因此待她客气。
再后来,沈赢舟对她动心大概是源于对那段姻缘的叛逆。
如今姻缘不成,沈赢舟倒是渐渐清醒起来了,独留她一人还陷在过去。
若说她勾引妹夫,沈赢舟何尝不是移情别恋,可如今沈赢舟却是好好的,还能看见她最狼狈凄惨的样子。
在曾经最深爱的人面前,暴露最不堪的样子。
她要为过去赎罪,沈赢舟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凭何只有她一人不堪,只有她一人一直在失去,失去所爱之人,失去清白,失去将来。
苏织柔一直看着窗外的夕阳淡去,变作灰暗。
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表小姐就坐在那,不哭也不说话,今日一天也没吃饭喝水。”
江瑾临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知道了,让厨房把熬好的粥端来。”
门被推开,江瑾临走了进来。
他径自走到苏织柔跟前,红着眼柔声道:“阿柔,我今日有事,来得晚了,正好,我也没吃,我们一道吃点粥好吗?”
苏织柔麻木得望向江瑾临。
“成婚的事,怎么样了?”
江瑾临脸上多了丝落寞,“等热孝后,我们就成亲,阿柔,我会娶你的。”
苏织柔没有移开视线,反是道:“大表哥,不嫌弃我?”
江瑾临抓住她,“我不在意。”
苏织柔看着那交握的手,心中却是没有半点波澜,只觉得可笑。
“是啊,大表哥从来都不会嫌弃我,永远是最在意我的那一个,”
她勾了勾唇,温声道:“大表哥,你知道吗?劫走我的那人,认得沈赢舟,哦对了,他的主子也认得你,说是,为了撮合你与沈小姐,才抓了我。”
江瑾临的手轻颤了下。
他眸底闪过一丝挣扎,随即道:“阿柔,我会报仇的,只是木苍生不好动……”
“我知道,我不希望大表哥涉险,我只是太痛苦了,”苏织柔垂下视线,“大表哥,你陪我去,烧了那个地方好吗?”
江瑾临愣住。
他迟疑了下道:“那屋子在山里,周遭都是树木,太过危险……”
苏织柔淡淡道:“那我自己去吧。”
江瑾临忙道:“阿柔,你何必再触及伤心事,我派人去就是。”
苏织柔抬头,望着江瑾临,“我想自己烧,大表哥不帮我吗?大表哥不是最在意我了?在意到可以不顾流言蜚语,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娶我,如今不打算帮我吗?”
江瑾临也看着苏织柔。
他望着女子平静的目光,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阿柔。”
夜深。
腾阳山突发大火,火光冲天。
江瑾临让人提前将院子周遭的草木清理,石头堆成了圈绕住院子,又让人备水盯紧四周,愣是没叫火势蔓延出来。
但即使如此,滚滚浓烟还是引起周遭郡县震动。
火圈之外,苏织柔的脸颊被灼得滚烫。
她说:“大表哥,不够,把山一块烧了吧。”
江瑾临面色骤变,“阿柔,山中多鸟兽,这般做有违天道。”
“天道也没有放过我,”苏织柔应了句,她抓住江瑾临的袖子,“大表哥,烧了这里,你不是在意我吗?那你烧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