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是东城的巡城御史。
位居五品,还是都察院的老人。
在东城基本是一言而决,无人敢逆其缨锋。
就连统管整座京都城的京都府尹,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一直以来,张良自视甚高。
别说一个小国藩王。
就算是大乾宗室王爷都不会对他言辞激烈。
可偏偏,陈淮就敢了。
踩断了他的右腿,重伤他两名侍卫。
尽管如此,张良却还只能将苦楚自己咽下。
并提着酒,上门赔罪。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
因为皇帝的看重。
皇帝派到太康王身边的护卫敢拂他的面子,敢重伤他的护卫。
那么,就算杀了他,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整个大乾,最最可怕的人。
当属掌控大乾二十余年的泰安皇帝。
既然太康王得皇帝陛下看重,那他张良就不得收起俯视,放低自己的态度。
……
陈淮讶然。
这老东西来的真是快。
正好,送上门来了。
“是张大人啊,请进。”
陈淮笑眯眯的让开半个身子,伸手示意。
张良见状,没有立刻进去,眼里反而闪过一丝恼怒。
好个高傲的小子!
“张大人,进来啊,等什么呢?”
“难不成,是嫌本王府邸太简陋?”陈淮眉头一挑,好奇的问。
张良斜去一眼,攥了攥袖袍底下的拳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怎敢。”
陈淮恍然的点点头,笑道:“那就进来吧,门外又没有美人。”
“对了,我这院小,张大人的这些侍卫,怕是就进不来了,还请张大人见谅啊。”
张良身后的护卫换了一拨,这次足有十余人。
陈淮话语一出,护卫们心头一紧。
他们可是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的。
急急忙开口道:“御史大人……”
张良脸上青一片紫一片。
望了望身旁瘦弱又高大的青年,身体微微一缩。
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陈淮却不管,仍旧笑眯眯道:“真是如此啊,不信张大人请看,我这院子最多只能容纳十几人,你的护卫全进来了,我们聊什么?”
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张良确实看到了一个不算大的庭院。
但这可不是他立于危墙下的理由。
他眉头一皱,道:“那不如请太康王到……”
陈淮不等他话说完,挥挥手打断道:“不必了,我就喜欢我的院子。”
说完一句,他凑到张良耳边:“御史大人与巡城营某位将领关系不错吧,我们聊聊他?”
张良瞳孔一缩,抬头朝身旁的青年瞪去,“你……”
陈淮笑眯眯的指指庭院,“这样御史大人还要你的护卫们进来?”
……
护卫们不知那位青年与御史大人说了什么,竟引得大人面无表情的转头对己方说:“你们且在这儿等我……退开十步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迟疑的开口问道:“御史大人……”
张良脸色一沉,“我说,在这儿等我,听不懂?”
护卫们心中一寒,不敢再问,诺诺应是。
在陈淮笑眯眯的表情下,张良一甩袖袍,努力维持平静的朝内迈去。
关上门,各自落座,侍女小艺拿来一壶茶后,也进了屋。
院里只剩两人,和不断拂过的秋风、沙沙作响的树叶。
张良手腕微微颤抖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方才太康王殿下是想说什么?”
“下官有些听不懂。”
“嗐,没什么,只是意外得知,您有些逾矩的地方而已。”陈淮笑眯眯道。
张良脸皮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抚平,“哦?本官有何逾矩?太康王不妨说说。”
一人看,一人装傻。
庭院里陈淮的笑容渐渐收敛,面无表情的看着装傻充愣的张良。
“据我所知,贵朝内,文武好像是分割开的吧?”
“张大人属于文官行列的御史?”
张良神色如常,“是,又如何?”
陈淮睨去目光,淡淡道:“那张大人如何调的巡城兵?御史好像没有调兵权吧。”
张良错开他如刀的目光,看向别处。
“东城府知县知我老迈,却遭受失亲之痛,给予了我一道手书,能调千名军士抓捕贼人。”
“哦?果真如此?”
“那不然,太康王以为如何?”张良神色如常。
内心却相当不屑,有本事你就去找东城府知县对峙。
别说你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对方也否认了自己的话。
自己到时候矢口否认就是了,反正奏折递上去也要经过自己的手。
就算最后,奏折被侥幸递上去了,也有都御史大人替自己开脱。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还想拿捏我的把柄。
哼!
陈淮额眉稍稍一挑。
这老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事到临头,还敢蔑视我。
“张大人,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张良斜过视线,嗤笑道:“身份,什么身份,难不成太康王还想亲自呈送奏折到陛下那里参我一本?”
“从前倒是有这么个不知斤两的外臣,想要越过有司控告,结果被陛下下旨申斥,称其不知礼数。”
“贬回了藩国。”
张良根本不担心,自己这个问题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看谁来说罢了。
如果一个藩属国王前去控告,恐怕会被陛下怀疑别有用心,然后下旨申斥。
……
望着张良愈发得意的神情,似乎料准自己拿他没办法。
陈淮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趣起来,有点想看看这嘴硬的老东西,待会儿有什么反应。
“张大人,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一层身份?”
“你可知陛下曾为我赐婚?赐婚的女子又是谁?”
张良眉头一皱,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过,却始终抓不着。
陈淮不用他想,淡笑开口:“是内阁次辅苏邙苏大人的嫡女。”
此话一出,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张良愕在当场。
他猛地想起了,当时好像是有过一桩赐婚,只不过跟他没关系,所以并未上心。
这太康王,竟是内阁次辅的女婿??!
陈淮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道:“还剩一个多月便是苏阁老的寿辰,您觉得,他对一个腾出来的东城巡城御史官位,有兴趣吗?”
张良骤然站起,目瞪如牛。
身心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拔凉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