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纪锋轻轻地放下了电脑,喘息加重,心跳加速,甚至拿着电脑的手都有点颤抖。
唐瑛发回来的消息,已查明有人通过收购赃物的形式得到瞳明新产品的信息,他惊恐的地方正在于此,实在无法想像这种连〖警〗察都未必查得出来的渠道,那几位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而且还人赃俱获,他严重怀疑,这个所谓的“间谍”恐怕是牵强附会出来的。
对,似是而非,可以说他是,也可以讲他不是,从事间谍这行都不容易,能真正抓到一个间谍,那怕就他从业履历里都不多,更何况像这种“人赃俱获”了。
他踱步在香河畔的山间别墅院子,一遍又一遍思忖着,这个事依他初衷,本不想接,不过碍于情面勉强作了个样子,瞳明是全国眼镜制造行业的龙头,欧美高档眼镜在国内的代工厂家之一,通过几项国际认证,真要有间谍案,恐怕会轰动全国。
况且,这又是个标准的家族式企业,所以只能做个样子,之所以派唐瑛出面,他是想给这些新人一个挫折教育,这一行不经挫折是不会成长的,大多数商务调查单子都会流产,而他们的起步,在谢纪锋看来,还是有点太顺了。
可又一次颠覆他的认知了,这才几天?他数了数,从仇笛离京开始到现在不过两周时间,他们居然挖到了这样的消息。这种喜讯,越想越让觉得有点恐惧了,家族式企业的壁垒、竞争同行的倾轧、企业内部的利益纠葛,这样那样看不见的隐患,很可能因为一个突破口井喷出来。更何况在他看来,这次不伦不类的调查,走得根本不是正常路子。很像仇笛、包小三这两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捣乱风格。
怎么办?
他思忖了好久,既怕打击了下面人的热情,又怕触及了对方上层的禁忌,揭别人疮疤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而这位可好,一下子揭了个彻底。
无计可施之时,他拔了孙昌淦的手机,把在临海镇发生的事,简略地向孙昌淦讲了一遍,以很委婉的口吻,而且暗示此事到此为止,他准备把人全部撤回来。
接电话的孙昌淦在香港某住宅,刚刚早起,闻知哈曼有如此的动作也是愕然不已,介绍这样一家商务调查公司也是受老友之托,可他真没想到结果出来的这么快,他坐在阳台上想了好久,算算时差,还是拔通了老友肖云清的电话。
第三方在澳洲,老友闻听此事,嘘声叹气良久,只说了一句话:“你我都不要干涉,让他们自己处理。”
言尽于此,孙昌淦都搞不清老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或者和自己的心态有所雷同,就像所有的富人一样,越富有,会在亲情和感情上显得越拮据。
于是这三位能够左右事情方向的人都保持着缄默,内地香河县,谢纪锋还在疑虑重重;香港孙昌淦,有点无所适从,而远在澳洲的肖云清,忧心重重,都在为同一件牵挂,所不同的,只是看待此事的眼光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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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镇高新工业园区,瞳明科技总部。
助理郭菲菲在楼门口接到了肖凌雁,今天来得比往常早,匆匆下车,看脸色像覆了一层霜,郭助理没敢多言,亦步亦趋跟着,前行一步开步、摁电梯,直把肖凌雁带进了办公室,尔后战战兢兢地把手机递给了肖凌雁。
“发现什么情况了?”肖凌雁冷言冷声问着,翻阅着手机里照片。
“也没什么情况,就是各厂子里看了一遍,没有接触公司的研发部,多数时候吃饭都是厂里招待,就是就是和祝总一起吃过两顿饭她们一直住招商酒店,不过,前天和昨天,都没见到人,京城来的唐女士说她身体不舒服,我就没有去。”郭助理轻言细声道着。
商务调查公司来的,作为掌门人自然要掌握他们一手信息,这个重任当然只能落在助理的肩上了,郭助理陪同的唐瑛数日,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嘛,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变天了。
肖凌雁没有说话,手拔到一组照片时,大拇指微微一颤,她眼神闪过一丝妒火。就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照片里是笑吟吟的唐瑛,正和祝士平相对而饮,可恶的是手机像素太好了,能看到唐瑛美目中的眼波流转,能看到祝士平表情里的倾慕佳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副画像触到了她心里的痛处一般,让她半晌都从那种窒息的感觉中无法摆脱出来。
嘭肖凌雁直接把手摔了,精美的iphone在墙上撞出了一声重重的声响,然后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屏幕,全黑了。
郭助理肩头耸了耸,没敢吭声,外人远不知道伺候这样的富姐有多难,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些富人的怪僻又何其多。
“自己去换一部手机。”
“好的。”
“通知一下各部门经理、负责人,九点开会,务必到场。”
“好的。”
“通知祝经理,去江州接一下京城来的唐女士。”
“好的。”
“去吧等等,你陪祝经理一起去,客客气气接回来。”
“好好的。”
郭助理迟疑了两次,确定肖总安排完了,这才轻轻拣起地上的手机残骸,慢慢的掩门退出去了。
刚掩上门,就听到了屋里叮里当啷,轻重不一的声响,她暗忖着,怕是总裁办的家俱、装饰,又得全部换上一遍了,而此时,她依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肖总如此地悖然大怒…
…
…
笃…笃…敲门声,耿宝磊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谁呀?不用打扫房间了。
咚…咚…成了擂门声,耿宝磊气得直捂被子,他知道又是精力过剩的包小三来骚扰了,几次之后他得拉开门,愤愤骂着:“你让不让人活了?半夜来敲门让人陪你喝酒打牌,早上都不让休息一会儿?”
“哈哈你又没喝多少,来,吃点。”包小三扬着手里的早餐,灌汤包子、豆奶,这恶客根本不知道客气地挤进房间,耿宝磊一下子被突来的关心冲击得有点羞愧了,关上门,看看包小三那愣样,不好意思地道着:“谢谢啊。”
“没事。”包小三二郎腿一翘道:“反正我和仇笛吃不了,剩下的打包都给你带回来了。”
“啊?你们给我吃剩饭?”耿宝磊那感动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叫你起,你不起床,怨谁呀,快吃,吃完逛街去。”包小三催着,耿宝磊稍一磨叽,他拿得手机就开始拍耿宝磊穿裤衩的照片,威胁之下,耿宝磊麻利地钻进卫生间洗漱,不一会儿穿好草草吃完,两人的口角不断,匆匆下楼时,却看到了仇笛悠然在宾馆的门口压着腿,一会儿换个姿势,做着附卧撑。
“要不你俩去吧,三个大男人,逛什么街啊?”耿宝磊边走边不情愿地道。
“这不没妞陪着么?你以为谁想带着你逛啊。”包小三道。
“那我走了。”耿宝磊掉头要走。
包小三不客气地一把拽着他,几乎是扭送到到仇笛面前了,仇笛收势,煅练的额头微微见汗,他看看耿宝磊道着:“哟,你还真是少爷脾性啊,吃饭嫌三儿太邋遢,睡觉嫌我打呼噜,搁你一人吧,睡得又不想起床了。”
“就是,还得让我伺候着,把你舒服的。”包小三也不悦了。
耿宝磊瞅瞅这个,瞄瞄那个,一般两人结伴干啥坏事基本就够了,等闲是不愿意叫上他的,他纳闷地问着:“这是怎么了?你是数落我的缺点,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当然有,就是要让你悔不当初,然后痛改前非,告诉我,三儿给你送早餐,感动了没有?”仇笛笑道,耿宝磊一呲,不好意思了,轻声道着:“谢谢啊。”
“还有更好的玩,想不想去昆山寺看看,千年古刹,都来总不能不去观摩一下吧?”仇笛问。
“好啊。”耿宝磊乐了,敢情是这事。
“走。”仇笛一马当先,带着哼哈二人,耿宝磊刚说还是有哥们好,不寂寞。包小三又露嘴了,拉着他道:“为了增进我们之间的友谊,给你个机会表示一下。”
“什么意思。”耿宝磊问。
“门票你出啊,白给你端早餐了。”包小三道。
“啊!?早餐才几块钱?门票得多少钱?”耿宝磊情知这俩是无利不起早。
“看看,一说钱多伤感情,你这人真俗,我出行了吧?”仇笛不悦了。
“算了,我出吧。”耿宝磊被将得摆摆手,自认倒霉了,仇笛呲笑着道:“你说的啊,三儿做证。看来我没看错人,宝蛋还是相当重感情的。”
“嘎嘎可不,咱们仨的感情这不越来越深么。”包小三笑歪嘴了,两人合着挤兑耿宝磊,耿宝磊哀叹着:“跟你们重感情,得赔钱呐。”
三人挤上了公交相携而去,这是一个难得的轻松时刻,唐瑛和管千娇回临海镇和瞳明公司交差了,结果尚未可知,不过,暂且还不在及时行乐的几人考虑范畴之内。
下车开始爬山的时候,仇笛看看表,已经九时三十分了,他有点心神不定地摸着手机,想问问管千娇进展,又放弃了,耿宝磊看出他的心事来了,小声问着:“喂,你说她们俩今天去的结果会怎么样?”
“要知道结果,还用讨论么?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心虚啊?”仇笛反问了。
“本来没有间谍,你硬忽悠着杨二丙教唆厂里人偷东西出来,造出间谍来了,我都替你心虚。”耿宝磊笑道。
“你不能这样想,这肯定是个渠道,他们之前也没少干过。严格地讲,应该把他们划到间谍的范围之内。再怎么说,这总能证明他们的管理有漏洞吧?”仇笛道。
“你说服我没用,说服那些肯买单的金主才管用。”耿宝磊道。
“就看唐主管的魅力了。”仇笛道。
这话听得耿宝磊又笑了,他斥着仇笛道着:“你没傻吧?掌门人可是个女的,唐主管的魅力不上用场啊。”
“算了,别说这个,越说心绪越不宁。”仇笛道。
蓦地,耿宝磊拉着他站住了,指指包小三,包小三已经跑到了台阶之下,正靠着台阶瞟着什么,那动作把仇笛可吓了一跳,这货伸着脖子,正往台阶上瞟,而且是但凡有穿裙子的女人上台阶,他就悄悄喀嚓一张,南方气温高,这季节都不缺裙装的女人。
“快,快把他弄走。”仇笛哭笑不得地道。
耿宝磊奔上去,拉着他就走,他不情愿,仇笛也跑上来了,二话不说,揪着耳朵,屁股上踹了几脚,直小声骂着,当间谍出息了啊,没学会刺探商业秘密,倒学会刺探女人**了。这不找着被群殴么?
两人挟着怏怏不乐的包小三,弄走,仇笛一没收器材,又吵起来了,本来游览的心情就不浓,这下全给破坏了。
此时此刻,瞳明科技总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开始激动起来了。
“不可能,这事没有什么讨论的,京城里能有几个正经货色,他们说有就有啊。”
产品研发部主任,周真伊如是道。
这是个秃头男子,肖凌雁从中学开始就认识,他是和父亲一起创业的那一代,高薪从国企挖回来的,一直以来她以晚辈自称的。
“对,我同意周主任的意见,咱们辛辛苦苦挣点容易啊,别人动动嘴皮,就划走一百万,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精密模具厂肖云飞厂长道。
这位中年男,肖凌雁得叫叔,亲戚、厂长、公司的股东。
“我也觉得没必要找他们。”市场营销部经理焦敬宽道,他好歹还看了肖凌雁一眼,然后很中肯地道:“泄密那是杜绝不了的,这头刚出厂,那头就有人仿制了,你们瞅瞅咱们镇上的世界名牌有多少?那卖菜大妈提的包,都是lv款型的现在那些老外来人,还专找假货。”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山寨文化比品牌故事可要深入人心的多了。
肖凌雁看了几眼祝士平,作为外聘的总经理,祝士平在整个管理层还是相当有威信的,他觉察到了肖凌雁的难色,笑了笑道着:“知识产权这一块,还是有必要关注的,我不否认山寨的强大,可反过来讲,要是发展到谁也不尊重原创,谁也不尊重产权,那将来谁还去搞原创没人搞原创了,那还仿制什么?这终究是个恶性循环,损害的最终还是自己的利益。”
他一出声,下面人有笑的,有点头,也有置疑的,是广告部一位女经理,吴晓璇。这位却是肖凌雁的娘家亲戚,她一置疑,祝士平笑着道:“你有关短期利益的论点不对,我简单举例,现在都知道,针织品仿货,江浙做的最好;鞋类是福建假货最好;眼镜是台州一带仿品最佳这恰恰也证明了,这些做假货的也有品牌意识,只是没有更大的能力投入到研发上来而已如果他们其中有人做大了、做强了,他们也会不遗余力保护自己的产品不被仿制的。就像我们刚刚起步的时候,不也到国企里挖退休的职工吗?”
这倒是,祝士平侃侃几句,把会议风头带向了有利于决策的方向,他看出了肖凌雁的难处,要说服这些吝啬的经理在这个人投入可没有那么容易,他说完时,向肖凌雁微微一笑,肖凌雁面无表情地看看诸人,讨论了半天才开口道着:“这个事已经定了,有意见的请自行保留,关于以后公司的商务安全问题,不是投不投入的问题,而是投入多大的问题。我初步的设想是,每年从总收益中拿出百分之三来做商务安全的防范。”
话音刚落,哗声四起,新产品研发不过百分之十,百分之三那将意味着上千万的投资,在座的不乏公司股东,表情肉疼的、直言置疑的、窃窃私语的,嗓门最大的肖晓辉拍着桌子问了:“凌雁,这么大事,得董事会讨论吧?我申明一点啊,我保留意见真吃不到一锅里,各厂单独核算嘛,不但这个钱,我觉得研发费用也够呛,养好几十个人,就研究个眼镜框子、眼镜片,每人的年薪都赶着几十人工人了。”
祝士平一阵嘴苦,无语了,贵族的财富可能一夜之间拥有,可贵族的气量眼光,恐怕不是一辈子能培养出来的,从根子上讲,这些老板还是小手工业者,对产品研发的微词也是由来已久了。
发话的这位是亲叔叔,称呼总裁一直就是凌雁,肖凌雁嘴角微微一翘道:“小叔,那你的意见呢?分分家产,单独出去干去?”
“啧,算,我不说了成吧?咱一家人别说这难听话。”肖晓辉难堪地道了句。
“不是我要说难听话,实在有些事很让人意想不到啊,研发部辛辛苦苦的做的设计,说不定是给别人做的嫁衣裳啊…小叔,您说,这种人应该怎么处理?”肖凌雁问。
“不能吧?咱们里头有这种人?”肖晓辉愣了下,他看肖凌雁表情不对,马上补充道着:“不是怀疑我吧?脏水可不能乱泼啊,我文化水平不高,也不至于分不清里外人啊。”
“唉,就怕你想分清也难啊。我现在说,t90钛架、tm201镀金架、t3032镜宝,已经流出市面上了,你信吗?”肖凌雁问。
“那怎么可能,还没下生产线呢,不是下个月”肖晓辉辨着,他愣着停下了,他看到了肖凌雁拔手机叫人,转眼间,郭助理拿着东西,带着唐瑛进来了。
一个小小的储物箱揭开了〖答〗案,让人瞠目结舌在〖答〗案,在肖晓辉发滞的眼神里,他看到了,钛架、镀金架、镜宝几样厂里刚投产的新品,出现在这个不该出现的地方,所有的人眼光都盯向了肖晓辉,等着他解释一句什么,却不料什么也没等到,肖晓辉如遭雷击,瞠然而坐,他知道今天会议的内容了。
“看看吧,我们huā几十万才能研发一个新产品,有人几百块钱就能买到还有那些设计图样,是怎么流出去的,谁流出去的,麻烦在座各位给董事会一个交待,现在不是我们这个小地方有没有商业间谍的问题,而是间谍已经无孔不入了看看吧,都看看,我资历不够,还真拿不出个像样的主意来,大家讨论解决一下”
肖凌雁自行起身,拂袖而去,把难题扔下了。
一样一样东西放到了会议桌上,这些东西对于它的制造者,那震憾自不言说,现在那怕就全力支持肖晓辉的人也有点腹诽,要是厂里新品流出去,那损失的,可是自家的利益。
很难堪,被一个外人曝出了家丑,瞳明公司的管理层觉得很难堪,像被当众扒了衣服一样。唐瑛也很难堪,她知道为什么肖凌雁中途离席了,这着一来,等于把仇恨,全拉到她身上了。
她硬着头皮,开始给此事一个解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