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山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凌冽的。
那天,周子山早上出门的前,凌冽在家门口叫住他。
“子山哥。”
“嗯?”
“我……我今天下午放学想和你一起回家。”
凌冽神情闪烁。
他们俩总是会故意岔开上下学的时间,用凌冽的话来说,是避嫌。
所以,周子山不知道今天凌冽又抽什么风,居然想要和他一起回来。
但他很开心。
周子山笑得很灿烂,几乎是马上就答应了:“好啊!”
他们已经这样一年了。
保持着像同学又像兄弟的状态,已经一年了。
说起来,周子山还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关系,他总觉得很不可思议,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关怀,唯一的关怀来源于院长。
只可惜院长已经离他而去很久了。
仔细去记忆里搜索的那些画面,仿佛一帧一帧都会变得无比的昏黄而模糊。
费尽了一切去思索院长的声音和举动,却始终觉得像一场清晰的梦境。
那时候,周子山就知道了,人生对于他而言,恐怕就是这样的,他身边的每个人,也许都只能陪他度过一个阶段的短暂时光。
就像是错开的列车。
在某个地方停靠站点的时候,从窗外望去,对面的列车启程后,飞速地朝着身后疾驰而去了,再等回过神来时,周子山已经走在了独属于他自己的那条轨道上。
他也清晰的知道,在他的生命里,那些早早就离他而去的人……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而那些在他的短暂少年青春年华里,早早便逝去的灵魂们,却牢牢地刻印在他灵魂的背面,一刻不停息地提醒他:
生命如此短暂。
有句话他已经听烂了:意外,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突然降临。
周子山其实很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比如院长。
那一场意外车祸后,连个完躯都没落下。
院长犯了什么错呢?在周子山眼里,院长是个很好的人,是个慈父,给他吃,给他喝,教他认字,资助他上学,帮他找爸妈,听他说一些幼稚的问题,还会耐心地回答。
周子山已经很知足了。
在学校里,院长希望周子山能够和同学们打一片。
他做到了。
他确实很受欢迎,因为那张脸。
只是他知道,他其实和谁的关系都不算太好,交不上心,周子山其实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于那些人手中。
他如此聪明,聪明到自我怀疑自己是否内心阴暗又敏感,时常自我攻击,总觉得自己并不能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恶劣,可是每次自己的预感也总会被怀疑的对象一次次证实。
周子山终于放弃了对人性有所期待。
对凌冽也是如此。
但意外的是。
哪怕凌冽让他如此琢磨不透、让他如此没有安全感。
他还是一发不可自拔地想要对凌冽好一点。
周子山总是认为自己和凌冽也许是同类,他不止一次地如此怀疑,可是凌冽实在太神秘了,那疏离感是挂在他的骨子的远离人群、高高在上。
像是远在天边的神明,而眼前这实体,用佛家的话来说,不过是个“相”。
是随时会破碎的镜花水月。
周子山总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再这样沉溺下去,那虚空的繁华泡沫破碎的那天,他一定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变回他本来应有的样子。
那些对凌冽的关心,在周子山自己看来,似乎都已经超越了平辈该有的寻常程度。
周子山一直很明白,他这还能持续的校园生活,是凌冽和凌冽的父母给的,他打从心底地认为,白吃白喝是不行的,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回馈给他们一家子。
于是他只能加倍地对凌冽好,把自己除学习以外的所有时光都用在凌冽的身上。
所以,凌冽提什么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
他喜欢凌冽,喜欢了很久,但直到那个时候之前,周子山都还没有发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感到疑惑。
想要探究,想要挖掘,想要了解和他有关的一些,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感受,想要知道他的对自己的看法,想要看到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反应和评价。
但周子山从来都没有说出口。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说出口。
只要做好本分就可以了。
因为凌冽看起来,和他太不一样了。
理念,观念,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和看法。
他们俩就像站在银河系的边缘,朝着遥远的另一头面对面。
谁也没办法一脚就轻易地跨越那广袤地鸿沟,真正走到对方的身边。
但事情还是发生了变化。
周子山觉得,他其实很幸运,命运之神好像总是在眷顾他这个“很惨的人”。
课间的时候,周子山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他自己的生日,10月24号。
想要和他一起庆祝。
趁午休的时候,他悄悄跑到食堂后方,找大厨问,能不能教他做个小馒头一样的蛋糕。
他想不出来生日蛋糕这种东西应该是什么样的,用学校的电脑找过一些,但他并不是很能看得懂那些材料和配方,也几乎从来都没见过。
厨师大叔听说他想要做一个馒头味的生日蛋糕,开心而豪爽地笑起来,摸摸周子山的脑袋,告诉周子山,下午上课之前过来拿,他会帮做一个很好吃的生日蛋糕。
周子山很开心,谢过厨师大叔后,屁颠屁颠地跑回教室静静等候。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果然,大叔没有骗他,给他用有限的材料做了一个很朴实的圆形中式鸡蛋糕,上边有一层很香的褐色的毯子,毯子中间有很可爱的小裂谷,下边则是黄澄橙的,有好闻的糖和蛋香味。
大叔催他:“记得快点吃,趁热吃最好吃。”
但是周子山想等到放学,和凌冽一起吃。
只可惜,放学的时候,周子山觉得,命运之神好像也没那么眷顾他。
毕竟,这蛋糕,凌冽是吃不到了。
那黄澄澄的蛋糕躺在地上,碎成了软软的一块块,还被人踩得稀烂。
而始作俑者阴阳怪气到:
“哎哟哟,就这么一个鸡蛋糕,路边不过3、5块的货色,你就,这么心疼啊?”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又要哭了。”
“这么爱哭,还长得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是个omega,要不哥几个给人办了得了,省得日后便宜谁了。”
“这么穷还长得漂亮还可能是omega,恐怕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指不定还要下海赚钱,不如跟我们吧!反正给谁卖不是卖。早点卖积累点经验也好嘛。”
“哎,就是就是。”
周子山愣愣地看着地面碎掉的蛋糕,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压来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