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便徘徊一阵,苏暮槿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场战争结束后,楚国一定会向西国和坚国发难,至于谁先遭重。苏暮槿觉得大概率是坚国。居仁公再保守,西国辽阔的土地,复杂的地形,也非楚国人能直接攻打的。他们很可能先攻打坚国,这个国家的实力具体如何,无人得知,但苏暮槿觉得,人们对坚国有所顾忌,更多是因和“涣目公主”的传闻。
传闻终究是传闻。
只听得一声狼嚎,苏暮槿扭身一看,无数骑狼的腊柴人从纠龙坡底部冲了上去,他们大多在大战开始前就藏匿进了葬龙坎的无数道裂隙中,难怪接近此处尚有一个土壤翻新的余香,那都是腊柴人之前做足的准备。
苏暮槿抬头望向高坡,汉人不想想象中那样慌乱,他们好像也预料到了腊柴人会再来后方偷袭——也是,那些将军都各个身经百战,和他们作战的腊柴人人数对不上斥候的说法,他们一定就已经明白腊柴人的计策了。
苏暮槿微微一笑,就场面而言,突然杀出的腊柴人没能震动联军气势,他们已是必败无疑,现在就差一件事——
忽然,纠龙坡,上一大片的汉人和腊柴人同时被击飞至天,一命呜呼。中心所站之人身着一袭白袍,金色飘带被狂风卷席,连同血液,在空中划出一幅骇人的金红裂隙。
“赤格丙……”
他比先前看到的要更为气魄,手中的双剑上仿佛缠绕着无数剑下亡魂,他的瞳孔似乎有些泛着紫光,苏暮槿看不大清楚。她握紧手中的银色长棍,有些惴惴不安。
赤格丙已经察觉到苏暮槿的目光,他冷冷地转过身子,右手从左下挥剑至右上,一道剑气从剑身传出,把妄图从后面偷袭他的汉人劈成两半。身形破裂,内脏外流,那人还没死透,癫颤地跌倒在地上,双目已被自己的血覆盖。赤格丙似乎没有虐待他人的倾向,他看都没看地上,只是用力一脚,那士兵的脑袋像西瓜般裂开,失去了知觉。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慑,在之前,盟军看到只身深入的穿白袍腊柴人,都想着怎么将这狂妄的男人千刀万剐,不过现在,他们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谁都不愿意在死前忍受如此血腥的疼痛——谁都不愿意死。
赤格丙只是看着苏暮槿,对他而言,身边这些对他畏惧战栗的人,皆如同草芥,整个汾州,只有她才能阻拦自己的野心。他听说苏暮槿已经登仙梯至三层——虽然腊柴人从不信奉这个,包括赤格丙也同样对此无感,但他起码能凭此估摸一下苏暮槿的实力。
这将是一场苦战。他心知肚明。
若连小小的神子都没法战胜,那等到将来,等那个人卷土重来,自己更是毫无希望……赤格丙心有些发虚,不过目光还是毒辣,他盯着苏暮槿,眼里尽是呼唤她过来。
苏暮槿当然不会躲避,她来这,就是为了和赤格丙分个高下。
“黄粱,走。”苏暮槿说着,黄粱也动了起来。
无论是联军还是腊柴人,所有人都主动让出了道路,战场被黄粱雪白的毛发分割成了两片,苏暮槿的赤发划过,像是蝴蝶的脊骨,绚丽而转瞬即逝。
赤格丙就在眼前。
她纵身跃起,长棍在右手旋转飞速,她已经能熟练地卷出火圈。火伴着苏暮槿的身子,呼啸地冲向赤格丙。
赤格丙双眼快速扫过一旁,到处都是平地,不过有些地方有微小的沙坑,在激烈的战斗中,任何一处地形变化都可能置人于死地,他把周遭的地面牢记心中后,才抬手准备迎接苏暮槿的攻击。
苏暮槿自认为自己的进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但赤格丙更利索了当,他的手没有多移动一下,力气没有多用出一丝,两人武器的每一次相碰,都被他恰到好处地弹开。苏暮槿心中有些不悦。
赤格丙这样的举动,明摆是想说明自己经验的老道,想以此来压制她的心态。
不过,赤格丙的这种做法可能只对有些年纪的武人有效,苏暮槿虽然厉害,但她是孩子,孩子就是初生牛犊,就是好赌气,你在她面前逞威风,她就要加倍奉还。苏暮槿用全力一击,赤格丙也随之蓄力抵挡,但苏暮槿忽然在途中撤力,手中的棍只是轻盈地弹到了赤格丙的矛上,赤格丙力气一大,险些跌向前头。
虽然没出现大的失衡,不过这足够个苏暮槿机会。赤格丙没有因自己预判失误而郁闷,他立刻动了起来,马上挡下了苏暮槿的再次奇袭。
赤格丙能成为腊柴人的首领,武力出众当然是他最明显的优势,不过再更早的时候,在大约六十年前,有一位武功更高强的腊柴人死在了他的手下——赤格丙和苏暮槿有些地方非常相像,他们都像是天生的武人,在最为难的关头,野兽般机敏的下意识动作能救他们的命,甚至取敌人之性命。
这时的赤格丙就是这样,他因用力过头而向前微倾,苏暮槿看准机会,左掌从正面迎上,但赤格丙腰部发力,转瞬间向右侧扭一下,苏暮槿的巴掌像利刃,把他的白袍一角刮破。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苏暮槿的左掌如同火焰从赤格丙胸口划过。
谁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两人究竟想了多少东西。
只见苏暮槿用右手的棍抵住沙地,向右后空翻,而赤格丙则双脚蹬地,同样拉开了距离。转瞬间,两人之间就空出了三人左右的间距。
黄沙慢扬。
真险。苏暮槿发现自己已是惊出一声冷汗。对面的赤格丙也没能好到哪去。
两人方才都和死亡擦肩而过。他们都有机会而且有能力发动进攻,但他们同样知道,这样的进攻终究会落得两败俱伤的场面,这是两人都不愿看到的。
苏暮槿的脚掂了掂地面。
四周的乱战已经让纠龙坡的地面变得松软,沙地似乎成了河流,正在缓缓地,从东往西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