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这三个名字的发音,苏暮槿都听到了,她相信笪千潭没有翻译错。对声音很敏感的康瑞也确信笪千潭不是信口开河,问题是——“三个人?天、地、日月……”他疑惑地说道,“就是说腊柴人部落由三个人共同领导?那他们有地位高低之别?”
“天地日月是依次排列的,”笪千潭解释到,“我知道赤格丙,在以前我称呼他为‘知合丙’,不过都一样。”
“以前?”
“就是我找到腊柴人的时候。天之主赤格丙是所有腊柴人的核心骨,即便那些隐居汉人之中的腊柴人和他们的族人彻底脱离干系,但他们还是对赤格丙极其尊重,他们说那是上天赐予腊柴人的孩子——”说道这时,笪千潭看了看苏暮槿。
“他与众不同。”笪千潭说道,“这是那些腊柴人告诉我的。”
和赤格丙交过手的苏暮槿点了点头,道:“他确实不一般。”
“你见过?”
“在制步城斗过一次了。”康瑞说。
笪千潭见康瑞苦笑,大概明白苏暮槿在赤格丙手上吃了瘪,不过能活着回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笪千潭继续说道:“按照他们说的,腊柴人确实相信汲取童子的血能增强其力量,甚至——智力。”
腊柴人想要增强智力,这本事一件挺可笑的事。可他们吸的却是活生生的人的血。
“那些离开的腊柴人也是因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所以才脱离了族群,融入汉人。”
“他们有自知之明。”康瑞说道。
“无论怎么说,赤格丙都是强劲的对手——对了,我还问他们听没听过禾旺帑,”笪千潭对苏暮槿说,一旁毫不知情的康瑞纳闷地站在原地,不知他口中的“禾旺帑”又是何许人也——肯定是个腊柴人,“但是他们没听过,禾旺帑应该只是普通的头领。”
“这样啊……”苏暮槿早不关心那夜落荒而逃的家伙是什么身份。
“先不聊他了,”康瑞说道,“继续问吧。他们是怎么在城里活下来的,平时住在何处?”
笪千潭心想,都把他们抓过来了,难道还不知他们住哪?但废话少说,他在脑中把这两个疑问翻译成腊柴语,一字一句地向牢房里的人问。
腊柴人回答完了。笪千潭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吭声。
“怎么了吗?”苏暮槿问。
“他们可能说的不是真话——”笪千潭犹犹豫豫道,“他们说自己住在城中的任何地方,靠捡剩饭活。”
康瑞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来到这里,他居然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腊柴人同样会撒谎,而且他们一旦撒谎,对腊柴语不熟悉的他们是一定不能从语气中听出端倪的,就算是比他们更熟悉腊柴语的笪千潭也没法断言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审讯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严刑逼供可能都没法得到真正的答案。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笪千潭转述。
“一个月前。”
啧,康瑞咂舌。他在牢房前踱步,思考能怎么问问题,才能判断真假是非。可劳累了一天的他,脑袋已是昏昏沉沉,现在做这种事,是在有些强人所难。
苏暮槿见康瑞眉头紧锁,没有一点因能和腊柴人沟通而愉悦的样子,似乎也明白他在疑虑什么了。
“他们要是说假话怎么办?”苏暮槿悄声问笪千潭。
笪千潭不假思索地承认:“没办法,我可没法从他们的语气听出真假,”他看着腊柴人的眼睛,那时一对黝黑的双眼,一圈淡淡的眼白凹陷进眼眶,正用着毫无感情的视线盯着苏暮槿一行人。
笪千潭继续问他们,城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腊柴人。回答是不知道;问有没有会汉语的腊柴人,他们说有,赤格丙大人就会汉语。
一筹莫展。腊柴人并不是守口如瓶,而是各种问题都通通回答,有真有假,让康瑞每每听到笪千潭的翻译后,烦躁便更上一层。
“这样问下去没有任何用。”他最终得出结论,“今天先到这,辛苦二位,”他嘱咐士兵看好三个腊柴人后,再对苏暮槿和笪千潭说道,“我今晚回去想想对策,明天若有结果,会烦请二人再来一趟。”
“嗯。”笪千潭点头,他也决定今晚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问这些腊柴人。
“笪少侠在这儿还没住宿吧,你就跟苏暮槿一起住在那儿吧。”
“我会带他回去的。”苏暮槿说。
康瑞疲惫地笑了笑。
三人离开监狱,在门口分路而行,康瑞好像还要回官府,苏、笪则去往官府提供的住宿。
“这是官府给你提供的,那些使者不住这边吗?”
笪千潭这么一问,苏暮槿才发现各国前来的使者都没住在这儿。
“谁知道他们住哪,反正有地方供他们潇洒。”苏暮槿记起前几天,使者们刚刚来到时发生的事,那些使者好像被安排到了汾州主城有名的客栈中,她今早好像还经过了——位于北边的宁静之处,旁边都是小商铺,安逸。
“好在没把他们安排到我们这儿。”苏暮槿指着已经在面前的旅馆,“那些人在官府里闹腾得很,出来估计也没得安宁。”
门口的卫兵见着苏暮槿,鞠躬问好,又见到苏暮槿身边的男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别管他。”苏暮槿住在这几天,已同所有卫兵熟识——尽管他们要换几轮班。她笑着领笪千潭进旅馆,笪千潭走后面,向卫兵们微微低头,抿了个笑脸。
卫兵见苏暮槿已走远,才悄悄谈论起来。
“看到了吗?”
“废话,这么大个人,俺又不是瞎子——哎,你说那男的是谁?”
“哟哦,瞧你那眼神。”
“你也别瞎掰了。那不会是神子的心上人吧。”
“不好说,跟着神子来的,不还有个小孩吗?”卫兵瞥了瞥。
“对啊,不过今天一整日都没见着他。神子大人今儿出门都没带上那小子,反倒从外头领了个男人回来,两人在神子大人心里孰轻孰重——”
“怎么了?”另一个士兵讶异眼前的同伴忽然语塞。
头顶的云朵慢慢散开,月光洒在旅馆门前,士兵的喉咙上插着一根烁亮银箭,箭尾夹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