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在城东,那净深寺在城北。苏暮槿借着日出判断方向后,向北面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很迟缓,欣赏着渐渐苏醒的汾州城。路上来往的行人比之前更多,汾州的大门也已经打开,迎接从内地远道而来的商队和旅客,大街小巷从宁静变成了繁华,闹腾的声音涌入苏暮槿的耳朵,远远望去,原来是一对新人正举办盛大婚礼。
人群被前来的队伍挤到一旁,苏暮槿也随手翻上栏杆,站在高处看着婚礼队伍前行。
之间前头走着是敲锣打鼓的乐队,唢呐的嘹亮之音响彻云霄,乐队之后便是骑在高大白马上的新郎,男子身着一身洁白,腰间围一圈蓝色锦缎。
这大热天的,办个婚事还要落得满头大汗,也不嫌麻烦。苏暮槿心想着,并继续注视队伍。
新郎英气朗、满面春光,侧照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红润得就像个太阳,嘴巴早就咧到不能再高,若是四下无人,这家伙估计早就大笑不停了。
他后头就跟着装饰繁多的花轿。花轿上头系着几朵巨大的红花、金花,篷边镶嵌白纹,抬轿之人各个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子,他们也笑脸盈盈,沉浸在两家人的喜悦之中。
苏暮槿偏过脑袋,勉强能看见坐在花轿里的喜娘,她身着一袭艳红纱裙,凤冠霞帔,脸被一块红巾挡住,透过红巾能隐约瞧见她的笑意。
还真是无忧无虑……腊柴人随时都会兵临城下,他们竟还有这心思搞如此盛大的欢庆——不过或许正是如此,城内才需要喜事来活跃气氛吧。
苏暮槿发现已经有很多人放下手头的事情,纷纷挤到街上围观。婚队艰难地前行,但无论是新郎新娘还是路人,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的不耐烦,所有人都在这种喜悦中放松了几日前的紧张,就连苏暮槿也希望时间能定格于此就好。
她还听到很多完全不知情的人在讨论究竟是哪家的男人和哪家的女人,在嘈杂的讨论和吆喝中,苏暮槿也大概了解——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两家都是城中的显赫,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约。
乐队始终在卖力得吹着欢快的乐曲,那位吹唢呐的涨红了脸、敲锣打鼓的击红了手。
车队最后是一群掷花的女子,她们一个个穿着统一而优美,都是有着西域风格的服饰。
婚队还在向南走,渐渐离她远了。
“唉——”苏暮槿坐在栏杆上,注视着欢声笑语地离开,不知为何怅然若失。
走吧,别太沉浸在喜悦之中了。苏暮槿提醒自己,接下来还有腊柴人,还有那个把自己视为眼中钉的赤格丙在伺机取她性命,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去看看那些个和尚罢。
苏暮槿从栏杆下翻下——一个女孩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本应该惹人注意,可苏暮槿一头红发就像被伴娘洒出的红花,两者相近,恰巧让她隐匿在花雨之中。
她稍有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地方。音乐声和人群的闹腾随之低沉下去,但一路上还能看到很多从各方跑来凑热闹的人。
真好。
苏暮槿羡慕这些平凡的人。
自己天神神力,是永远没法平凡了,是幸也不幸,起码在战乱之中,她更可能靠着一身绝世武功活下来。
“您好,净深寺是如何走的?”苏暮槿走到北门后,踮脚张望,可惜到处都是两三层的房屋,根本看不到更远,于是她只得问卫兵。
全城所有的士兵都知道苏暮槿的名头,也能识得她的红发,自然就认出了苏暮槿。
“神子大人,”那被问到的士兵低头,随后指道,“沿此路向北走,约莫百步距离,右拐入巷就能见着——那儿有一片低矮小山。”
“多谢。”
苏暮槿按照他的说法,果然先看到了那巷子,巷子很窄,大概也就只够一个成人恰巧通过——太胖是必然没法挤进的。
这对苏暮槿而言不是问题,她轻松地走进巷子,外头的喧哗声几乎就泯灭了。
前望后顾,左右都是矮墙,右手边的矮墙之后是一些住人的房屋,左边的一道墙,不知为何,看上去就像为寺庙修筑的。她继续前进,左边的墙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内开的木门,门上没写有关“净深寺”的任何东西,但上头有几道用煤炭划出的痕迹,看上去是附近孩童在玩耍时留下的。
苏暮槿轻推一下,门就开了。
“有人吗?”
苏暮槿进入寺庙中,把门带上。
前头就是那座净深寺,形制非常古朴,看上去像上个朝代的遗留物,占地也并不大,后头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
从这边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苏暮槿见无人回应,直接走向庙里,还没进去,就见一身着纳衣的光头和尚向她走来。
“施主可叫苏暮槿?”那小和尚文质彬彬地合掌问,声音非常淡泊。
“啊……我是。”
连深居于此的和尚都知晓我的名字了?苏暮槿讶异。
“探法大师已在等施主了,”和尚伸出手指细长的右手,做出“请”之手势,“请随我来吧。”
这两句话从和尚口中说出,听得苏暮槿是云里雾里。
“在等我了?”她的疑惑脱口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向庙内走去。
又陆陆续续见到了很多和尚,他们大都盘腿席地而坐,敲打木鱼,喃喃念着梵经,几股香钻入苏暮槿的鼻子和眼睛,她觉得这味有些呛人。
“大师,”和尚停下到一房间门口,轻敲打房门,同时平稳地说道,“带来了。”
“请进吧。”一个年迈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和尚推开房门,请苏暮槿进去,待她走入房间后,他轻掩上门,随后蹑脚离开。
一个老和尚——净深寺的住持“探法大师”李真云正盘腿端坐在苏暮槿面前,他同样没留头发,花白的胡须有些僵硬地生长在嘴巴下,眉毛几乎全部脱落,嘴唇有些干瘪,颇有风中残烛的气质,但他的双目澄澈,正用笑眼看着进来的苏暮槿。
“请坐吧。”他伸出干枯的右手。身前是已经准备好的坐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