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梦了?”
藤今今睁开眼的时候,有短暂的失神。
意识在现实和梦境中来回游荡,他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似乎并不是真的。
切切实实落到脸颊的温度让紊乱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藤今今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抓住脸侧那只被眼泪浸湿的手,就像在梦中抓着藤溯锦的手那样用力。
噩梦的余韵下,他生怕这只手也会离开自己。
不知道是那些与现实世界有关的元素总是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身边带给他的茫然多一点,还是系统离开以后却迟迟不回来带给他的不安更多一点。
最近这段时间,藤今今总是会做各种各样混乱的梦,他在梦里有时会找不到池霁淮,有时会找不到家人,有时会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现实还是书中,时间和空间都混乱不堪。
总之都是一些令人惶惶不安的噩梦。
只是这些梦通常都很短暂,他很快就能醒过来,很快就能意识到那是梦。
并且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会在半夜惊醒,快速地清醒过后往池霁淮怀里缩一缩又能再次睡过去。
只是这一次的梦却格外漫长,也格外真实,直到过了很久他才从那种难过中回过神来。
“梦见什么了?”
背上轻拍的力道让心跳逐渐找到节奏,藤今今听到头顶传来的问题,好半晌才嗫嚅着开口回答。
“梦见……”他终于从池霁淮怀里抬起头来,声音里依旧卷着几分难过,“和我姐吵架了。”
藤今今的眼尾还泛着潮湿,似乎真的是在梦中经历了什么格外难过的事情,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难掩的可怜和无助。
下一个问题还未来得及在心中酝酿成型,池霁淮在对上那双澄澈水润的眸子时,清晰地捕获到里面的情绪。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悄悄拉近。
在怀里的人凑上来之前他便捉住了紧攥自己衣襟的手,低头含住了那瓣被眼泪浸湿的唇。
这本意是一个安抚的吻,但藤今今却努力地贴上去让它变得热烈起来。
他没思考什么,只是本能地去索取和回应,即便池霁淮退开一点想要给人调整呼吸的时间,他也依旧执拗地勾着池霁淮的脖子再次迎上去。
直到心脏的跳动强烈到能够牢牢盖住心底叫嚣着的被人潜藏起来的恐慌,心才能勉强安定下来。
他很需要这个格外真实又滚烫的吻,来抚平那些焦躁的不安。
藤今今在这样的安抚下逐渐老实下来。
等到黏着池霁淮洗漱完以后,那些噩梦似乎也被水流一齐带走,头脑逐渐清明,梦中的场景也终于变得虚幻起来,只在记忆中留下了一个散碎又模糊的影子。
藤今今缩在卧室的躺椅里一目零行地看书,目光是确确实实落在书上了,但那些文字却被跑飞的思绪搅得张牙舞爪,一个也不成型,一个也不进脑。
虽然已经从那场噩梦中抽离出来,但他依旧还是想要窝在池霁淮怀里,既温暖又让人觉得安心。
想到这里,藤今今干脆把视线收了回来,仰头靠在躺椅上心不在焉地晃了晃。
今天是周末,但池霁淮依旧在书房。
从早上接了电话以后就在书房,下午也还要出门办事。
他知道池霁淮在周末不会额外处理工作,但最近突然冒出来很多线索,要处理的事情应该十分繁杂,忙一点也并不奇怪。
但他似乎是太忙了,忙到都没有时间来抱抱自己。
书是没有心思看的,也就没必要装作有在认真看书。
指尖捏着那枚精巧的书签卡在书缝里,藤今今痛快地把书丢到一边,爬起来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又有些迟疑。
实际上,池霁淮进了书房也并没有多久,本来要处理的事情就很多,如果自己现在去的话可能会扰乱他的思路,这样反倒像是在捣乱。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上,本着不想打扰他做事的念头,藤今今紧急撤回了迈进去的那只脚掉头准备回去,撤离的脚步却被骤然从屋内传来的声音定在原地。
“过来。”
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两下,步子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向着这道声音的来源处挪过去,藤今今扒着门框探出头,正对上了池霁淮投过来的视线。
“怎么了?”
他没在第一时间回答,迟疑了一瞬才在那双黑眸的示意下凑了过去,紧紧贴到池霁淮身边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身子在下一秒就如愿蜷进了那个温暖的怀里。
藤今今翘着脚把拖鞋甩掉,脚丫子踩在了座椅的扶手上。
他靠在池霁淮胸前,手下捏着池霁淮覆在自己腰间的手指,视线在桌上粗粗扫了一圈后短暂地愣了愣。
办公桌上并没如他料想中的那样满满当当摆放着什么调查资料一类的东西,只有两份文件孤零零又整齐地放在那里,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脸颊上的吻把思绪唤回,他被人提着腰坐起来一点,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倚靠。
“今天在忙什么呢?”
藤今今并没刻意掩饰眼中的困惑,池霁淮看着他脸上的茫然表情不变,从容地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
“在想那个司机的事情。”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掌心握住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揉搓,“我们的人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上个月离职了,住址和身份也都是假的。”
藤今今听着他的话有些错愕,“他被缪永逸的人发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根据他们现在已经掌握的信息,不难推测出这件事情大概的脉络。
可以确定那家医院是在私下里违规地为宜秀曼做了试管婴儿,并且掩盖了这部分就诊记录,而缪永逸和这家医院的关系就是保持着长期的某种非法交易。
从时间线上来看,叶雯华意外发现了宜秀曼做试管婴儿的事情,紧接着顺藤摸瓜查到那家医院的奇怪之处,而在这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车祸。
叶雯华不记得自己查到了什么,但她查到的事情一定和缪永逸与医院之间的交易紧密相连。
不管缪永逸在这件事中究竟发挥了多少作用,总之整件事情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即便当年那场车祸被定性为意外,那个司机也依旧没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且仍需要依靠做苦力来维持生活。
那就只能说明他没有获得上面的资金援助,也并不是因为接到命令去避风头,而是被卸磨杀驴不得已的逃命。
那个司机既然被追杀,就很有可能是知道得太多,甚至手里是否掌握有什么样的证据也未可知。
本以为池茹奚带来的线索能够让他们很快地找到那个人,结果却没想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不过藤今今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份上,这对池霁淮来说应该也不会太费力了。
“咱们现在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范围也缩得很小了,应该能查的到吧?”
池霁淮听着他的话却摇摇头,坦然地表示,“查不到。”
“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离开阜城,这样就不能轻易划定范围。”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如果那个司机已经离开了阜城,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相当于好不容易划定的范围都白划了。
“哦……”藤今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觉得池霁淮这样说怪有道理的。
他顺着池霁淮的话头,思绪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荡起来,思索间眉毛有些忧愁地蹙起一点。
书房里有一时片刻没人说话。
池霁淮垂眸看着那截下意识抠着自己指节的皙白指尖,把它轻轻攥到掌心来揉捏,视线落到那张认真的小脸上,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觉得,他会去哪了呢?”
“我觉得……”
藤今今听到他的询问,下意识呢喃着,直至尾音消散的时候才忽地想起什么。
虽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突然需要什么线索的时候,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司机的下落。
这已经是最近在咫尺的机会,如果现在不能及时地找到,很有可能就会遗失这条宝贵的线索了。
他在脑子里绕着那个孤零零的提问机会转了两圈,犹豫再三后还是提取了一下司机在突然离开之后那个月内的相关剧情。
“我觉得……其实他也不一定是被缪永逸发现了,说不定只是觉得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不安心所以换个地方做事而已,那样的话也没必要跑太远。”
藤今今还是靠在池霁淮身上,一边捏着池霁淮的手指,一边望着天花板在心里默默措辞,保证自己说的话尽可能合乎逻辑又不显得突兀。
“就算他是被发现了又要逃命,那最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听到池霁淮应声,脑子里的话也整理得差不多,便又重新坐起身,低头抓着池霁淮的手,手指点着他的指节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把自己的结论讲出来。
“而且如果要离开阜城就需要找到新的安全的地方落脚,这样拖家带口地东奔西跑反倒更危险啊,对吧?”
藤今今觉得自己讲得实在是很有逻辑,非常合理,很能说服人。
他为自己顺利地说出正确答案感到有些雀跃,目光在下一秒便和那双黑眸对接上。
“嗯。”池霁淮眼中没什么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点头应下他的说法,指腹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指尖划过下颚,指背抚上另一侧脸颊的时候,那道声音才重新响起。
“我没有说过,他有家室。”
藤今今脸上的表情没变,因为眼睛大的缘故只是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跳动在刚刚似乎停滞了一瞬。
指尖有些发凉,下意识蜷缩起来攥住了池霁淮胸口的衣料。
说不上心底里隐隐的害怕是从哪里来的,他偷偷调整好自己的心跳,眼睛慢吞吞地眨了眨带动着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啊……”藤今今拖着长音,指尖轻轻揉捏着耳垂上的软肉,把那点无措都融成了茫然的表情,“他应该挺大年纪了吧,还没有家室吗?我猜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看到池霁淮唇边莫名提起的笑意,明明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可那温度似乎又截然不同。
但落在耳畔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猜得很对。”
藤今今只觉得自己是被连日的噩梦折磨得太爱多思多想,等感受到后腰上那只轻抚的手掌一如既往的温度和力道时,便挥散了脑中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