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藤今今很早就起床了。
他前一天晚上入睡前就在心里惦记着要早早起床,等到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头脑很快就清醒过来。
身边没有人,藤今今掀开被子就直奔卫生间。
有着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池霁淮怕他睡觉半途醒来看不见人,往常洗漱的时候都不会关门,便于随时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
藤今今进来的时候,池霁淮的洗漱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他几步凑上前就被人拉进怀里,一看见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困倦又消散几分,眼睛也笑得弯起来,“我醒啦,是不是很早?”
“嗯。”池霁淮应了声,揽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就从一边拿过他的牙刷挤上牙膏,声音也被他的笑容感染,“这么开心?”
藤今今接过他递来的牙刷,嘿嘿笑,“今天是除夕。”
他刷着牙也不老实,时不时就想和池霁淮说些什么,但嘴巴张着含含糊糊的什么也说不清,再加上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几乎让人获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池霁淮还是靠在一边看着他,从容地捕捉到那些话语中散碎又模糊的关键词一句一句回了。
那只干燥温热的手掌落在面前毛茸茸的脑袋上,手指穿梭在柔软的发丝中,把被人睡得凌乱的发丝理顺。
绵密的泡泡在脸上均匀地铺展开,藤今今认真搓着自己的脸蛋,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在镜子里嗖一下就跳进了池霁淮的眼睛。
嘴巴里已经没有泡沫,他这一次把话说得很清楚,每个字都带着雀跃,“我们这一次买一束玫瑰好不好?”
池霁淮也含笑看着他,把人搂在怀里心情很好地询问这一点念头的来源,“为什么?”
藤今今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那张脸上是什么表情已经被糊得看不清,但澄澈的双眸中却是笑意盎然,有细碎的光在闪动。
“不知道,就是很想买,可能是因为红红的,很喜庆?”
他又往池霁淮身前凑凑,把手心翻过来面朝着自己的方向,认真商量起来,“我们下一次再买很多种花,但是今天买一束玫瑰吧好吗?你妈妈会喜欢的吧。”
“好,她会喜欢的。”池霁淮垂眸看着那两只手晃动间轻轻蹭到自己领口的泡沫,从容应了声。
藤今今终于老老实实把脸洗干净。
两人吃了早饭就去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艳盛放的玫瑰,每一枝都水灵。
路程有点远,藤今今起初还因为身体里的节日dNA在跳动而有些兴奋,结果没过多会就意识模糊,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到地方了。
他被池霁淮领着迷迷糊糊下了车,冷风迎面吹过来让头脑清明几分。
两个人刚进家门就和正匆匆往外走的池启岩撞了个正着,三个人的步子同时放缓,保持了一个能清晰听到彼此说话的距离。
藤今今看到池启岩眼中显然是有些惊讶的,随之而来的又是有些克制的欣喜。
他看了眼身边没什么表情的人,先开口和池启岩打了招呼。
池启岩很快就应了声,终于顺着这一点话音开口:“这么早就来了?”
池霁淮很给面子地应了,“嗯。”
又是面面相觑的沉默。
似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藤今今看着对面的人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悄无声息地往旁边迈了一步,借着花束的遮挡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在池霁淮腰间挠了挠。
“去哪儿?”
池启岩似乎被这突兀的一声询问吓了一跳,但紧接着眉眼就舒展开,面上带着一点笑意,“你许叔叔回来了,我去接他一趟。”
“嗯。”池霁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向旁边侧身让出了本就非常宽敞的道路。
路在脚下,不得不走。
池启岩走了。
而池霁淮则是牵着人径直去了叶雯华的房间。
藤今今凑在他身边,伸手接过一枝修剪好的玫瑰,却没插进花瓶中,而是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
张扬又热烈的香气钻入鼻腔,他抿唇笑了笑,捏着那枝玫瑰凑到叶雯华床边去和她分享。
他看着床上那张安静又柔和的面孔,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池启岩和叶雯华的过往。
一起用爱支撑着对方度过了那样艰难的日子,他们应该是格外珍惜彼此的吧。
旧日的故事悄悄冒了头,未及仔细回味,池霁淮已经把花束整理好走到身边来。
藤今今和他对上视线,犹豫两秒后突然开口:“你有问过你爸爸那件事吗?听一下他的解释什么的。”
池霁淮却很快就摇头,声音也平淡,“他想解释,就有很多机会可以解释。”
在池霁淮看来,这件事简单得没必要谈及隐情。
叶雯华对池启岩来说非常重要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而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池启岩对宜秀曼似乎也并没什么感情,那么出现这种局面就只会是一种原因。
多半是被宜秀曼算计了。
只不过过程又分两种,好一点的情况是完全被迫,坏一点的情况是半推半就。
然而有些事情说得太过清楚,对彼此都是折磨。
话虽如此,但藤今今思及刚刚短暂的会面,不禁心下有些复杂。
以他和池霁淮、池启岩几次共处于同一空间的短暂经历来看,这父子二人似乎并不是很习惯于用语言交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要主动开口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谈及这种事,尤其这个儿子还是池霁淮,这件事的难度系数约莫不亚于藤今今主动报名跑马拉松。
藤今今摆弄着手下那枝玫瑰的花瓣,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却猛然触及到什么,他忽地抬头看向身侧的人,“你妈妈知道双胞胎的事吗?”
“应该不知道。”池霁淮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我在她昏迷一年多以后才知道这件事。”
这是他始终在意的。
隐瞒。
不管是对叶雯华的隐瞒,还是对他的隐瞒。
六岁的孩子,池启岩本该有多少次机会可以说出口。
藤今今牵着他的手静默半晌,还想要说些什么,思绪却被门外隐约传来的吵闹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