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今今没有想到在那样的告别后,池棋凡还会主动接近池霁淮。
而池霁淮显然也不理解这个小孩的行为,但他的表情也明明白白地写着不在意。
他没有说话,手上牵着身旁的人就准备绕过面前的小孩。
“如果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池棋凡看出来他要抬脚走人的意图,赶紧出声。
话语里的每个字都被他尽可能大声地讲了出来,确保面前的人能够清楚地听到,“但是如果没有犯那么严重的错误,当然就不会死。”
这是对当初池霁淮提出的那个问题的回应。
面前的人如愿停下来,四目相对间,入耳的话语气很冷,像是外面一门之隔的冬天。
“那是你以为的规则,不是我的规则。”
池棋凡站在那里没避开那双目光凌厉的眼,他鼓起勇气再次开口,把声音里紧张的抖动努力压住,“可我知道你不会。”
池霁淮似乎这辈子也没有在小孩身上耗费过这么多时间,那张冷淡的脸上挂满了丝毫不隐藏的不耐。
片刻的沉默,他蹲下身,揪着那一点衣襟把人扯过来一点,“我会不会不是你说了算。”
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的小孩身上,那语气似乎更冷了,一字一顿的话砸在耳朵里没任何温柔。
“不管你做到什么程度,我都不可能接纳你妈的存在,也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池棋凡似乎又有点被凶到了,那只小短手忍不住去卷自己的衣角。
他没再执着地和池霁淮讨论会不会做的问题,而是说:“我不在意她,妈妈对我来说…只是两个字而已。”
这话音里包含的情绪很低落,就在两人以为这句话已经结尾的时候,他却又嗫嚅着补充了一句。
“如果非要选的话,我宁愿你是我妈妈……”
???
他说的声音很小,但几人彼此间隔的距离也非常小,这近乎于自言自语的话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尾音即将消散的时候,那个小脑袋甚至抬起来,眼睛里有些期待似的。
冰冷的情绪突然被人搅浑,池霁淮显然是没应对过这样的大场面,他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被这一句话砸得半晌没有作反应。
站在一边的藤今今表情也很茫然,嗓子眼堵着一口气,不知道挤点什么字出来应对得好。
自己的期待没有被人回应,池棋凡也不再强求,只是很快又表明自己的决心。
“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要喜欢你。”
池霁淮眉间紧紧皱着,他看着那双闪着细碎光芒,满含信念与期待的眼睛,冷漠无情地开口:“我讨厌你。”
“我不信。”
池霁淮:……
藤今今站在一旁见证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他看着池霁淮脸上罕见的生动表情,目光在对峙的两个人身上来回跳跃。
两人僵持了一会,池棋凡看着池霁淮的表情,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挨揍,但他还是再次开口,稚嫩声音中隐含的那份坚定不知道是更想要池霁淮听到还是更想让自己听到。
“你的眼睛里写着,你不讨厌我。”
三个人不知不觉间站成了一个小三角,藤今今看看小孩认真的脸,又看看池霁淮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三角维持住了一个非常稳定平和的沉默局面。
然而这沉默的三角却忽地被第四个人打破。
“池棋凡——”
一个名字的尾音被拉得老长,池棋越拉着长调叫喊着从屋里冲出来。
他满屋乱跑,却在捕捉到池棋凡的身影之前,先一步对上了池霁淮阴沉的脸。
那个拖得长长的“凡”字的尾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在空气中,池棋越脚下步子一个丝滑的调转腾腾腾就逃回了屋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池霁淮的视线先于池棋凡一步收回来,他拉着藤今今的手抬脚就走。
藤今今为了跟上他的步子,两条腿倒得飞快。
池棋凡一回头,发现人已经走出老远了,小眉毛一下耷拉下来,紧跑着跟上去。
“哥哥!哥哥!”
三个人竞走一样,一个赛一个的快。
池霁淮起步时本来走得飞快,但又怕把藤今今给拽倒,出了门后始终控制着速度,结果还真让身后跑起来的小短腿给追到了。
池棋凡一路跟着跑出来,已经有些气喘,他挡在两个人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调整着呼吸。
“你还有事?”池霁淮的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
腿比脑子快,冷风一刮,终于把脑子都冻得恢复清醒,但身体已经一时冲动跟着跑出来了。
池棋凡看着那张凶巴巴的脸,不知道是因为后知后觉的害怕还是因为冷,声音里都有点抖动,“我……我能叫你哥哥吗?”
池霁淮垂眸看着面前穿着家居服的小孩,他身体似乎的确很虚弱,跑了这么一段距离却累得喘了半天。
因为突发的剧烈运动,池棋凡额头凝了一点薄汗,寒冷的风轻轻拂过,卷得人一个激灵。
“随你。”
话语还是冷冰冰的,很快就消融在风中。
池棋凡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掠过他的高大身影,没有再追上去。
藤今今的手被人紧紧牵着,擦过脸颊的风都被围巾隔绝在外面,他晃了晃两人连在一起的手,看着身边已经降下时速的人转过头来。
“他们怎么在这里,不去上学吗?”
池霁淮把掌心的手塞进藤今今的衣兜,又走到另一边去把另一只手捉进手心,“暂时在休息。”
两个小孩毕竟是经历了那样残酷的事情,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尤其是池棋凡的身体实在太弱,在遭受到那样的对待后简直是雪上加霜。
所以池启岩就让他们先休养一段时间,等到身体调养好了再回去上学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而没有送回宜秀曼那里。
也是在这次双胞胎的失踪之后,池启岩才知道宜秀曼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做母亲的意识。
池棋凡和池棋越从很小就被她扔到了寄宿学校,甚至周末也很少回家。除非池启岩有时候有空闲可以见一见孩子,宜秀曼才会把他们接回来。
然而那一次池启岩虽然说好周末会见见他们,但是因为临时有事情又取消了。
池棋凡和池棋越都是具备一些生活的基本能力的,既然孩子已经接回来,宜秀曼索性就让他们待在家里了。
她自己生活过得滋润,玩儿得开心,回到家看见没有人也只以为孩子自己回学校了。
直到学校打电话来联系的时候,宜秀曼才知道原来孩子丢了,这才慌里慌张地跑去找池启岩。
一个儿子没找到,又丢两个。
池棋凡和池棋越被池霁淮送回来以后,池启岩就让他们留在家里,找了专门的人来照顾。
宜秀曼听说孩子被找回来就放心了,看到池启岩的态度也没敢说要把孩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