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今今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他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又该说些什么样的话。
他不明白池霁淮为什么突然这样。
但心里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东西在使劲地冲撞着,池霁淮逼近的距离和话语也在挤压着他。
他没法思考,当下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
藤今今瘫倒在床上,他努力思考。
是什么呢?他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池霁淮是同性恋。
池霁淮喜欢男人。
他努力地整理着思绪,想把被他忽略掉的细节翻找出来,可是大脑却一片空白。
“笃笃笃——”
藤今今眼睫一颤,心跳踩漏了一拍。
是池霁淮回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躺在床上装死。
“开门。”池霁淮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听起来有些沉沉的。
藤今今的手攥成拳,嘴唇紧张地抿在一起。
怎么办,一听到池霁淮的声音下意识就想听话。
“藤今今,开门。”池霁淮的声音很有耐心,“我有话跟你说。”
藤今今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躺在铁板上的鱿鱼,他不想翻面,但再躺下去也没什么好结果。
他认命地去给池霁淮开门。
又在开门的第二个瞬间就被池霁淮堵在了门板旁边的墙壁上。
“跑什么?”
冷冽的气息袭来。
面对这样的问题,藤今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装死。
“讨厌同性恋?”
“不是!”藤今今否认得很快,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不想让池霁淮以为自己讨厌他,但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时就是……对不起,我……”
池霁淮看着他再次垂下的头,伸手轻轻托起那截精致小巧的下颌,声音放缓,“你不喜欢彭昊辰,那喜欢许深愿吗?”
藤今今有些错愕地看进他的眼睛,“没有,我对深愿不是……”
“那我呢?喜欢我吗?”
池霁淮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冷淡平稳,不带起伏,就仿佛在问他饿不饿冷不冷一样。
藤今今这下真的有些无措了,身体里叫嚣着的东西更加用力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苍白地解释,“没有,我对你们都不是那种喜欢,我们不都是好朋友吗?”
“我有说过要和你做朋友吗?”
强硬的,冰冷的话。
敲打在藤今今的心上。
他看着那锐利的眉眼,挣脱了下巴上轻柔的力道,敛着颤抖的长睫低下头。
室内的寂静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清浅。
良久,池霁淮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
“哭什么?”
藤今今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他只知道脸颊上温热熟悉的触碰让他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像决了堤,他不说话,也不哭出声。
就安安静静地哭,好像有着非哭不可的理由。
藤今今别开脸,不去看池霁淮的表情,也避开他的手指。
他再次开口,终于还是泻出一丝哭腔,“你能不能……能不能出去。”
那声音绵软无力,就连推在池霁淮身上的手也是。
池霁淮垂眸看着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自顾自地又伸手把藤今今脸上滚落的泪珠抹去。
离开了房间。
藤今今蜷缩到床上,面朝着那堵白墙,他的视线落在上面,找不到焦点。
良久,屋内的抽泣声渐渐停歇。
再开口,嗓音带着些干涩的沙哑,有着几不可闻的颤抖,“系统。”
【我在呢宿主】
系统小心翼翼地冒头。
“池霁淮,和许深愿,”藤今今的声音一顿一顿的,“是什么关系?”
【是恋人关系】
伴随着系统的尾音下落,藤今今的脑海里疯狂穿梭着细小的记忆碎片,填补着他脑海里残缺的故事。
那一直在他体内叫嚣着的东西好像终于冲破了牢笼。
是恋人关系。
果然。
难怪。
在这之前,剧情中所有关于“喜欢”的字眼都被抹掉了,所有相关的剧情他都接收不到。
直到现在,那些让他觉得怪异不解的地方终于清晰明了起来了。
许深愿从出生起就认识池霁淮。
他一直跟在池霁淮屁股后面跑,只是后来高中毕业,却突然出了国,两人这才分开。
等到许深愿再次回来,听说池霁淮病了,立即就要去探望,几番拉扯之下才得知,池霁淮是失踪了。
他很冷静,没有盲目地乱找,而是找到了珂郁偲,天天缠着他打听池霁淮的下落。
却没想到珂郁偲居然守口如瓶。
但也还是让他找到了漏洞。
许深愿一刻不停地找到了池霁淮,那时候还浑浑噩噩的池霁淮。
池霁淮对于他的到来很冷淡,但许深愿却一点都不气馁。
他只是一意孤行地陪在池霁淮身边,什么都不会的小少爷努力地学着照顾人。
他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很久。
在一次聚会上,许深愿喝了点酒,但神志还是清醒的,他借着酒精带来的勇气和池霁淮表了白。
但池霁淮只说他是喝多了,态度冷淡。
许深愿明白他的意思,又害怕被他赶走,只好哭着说自己是喝多了说的胡话。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池霁淮越来越意识到,原来许深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对他而言分外重要的存在。
他意识到,他是喜欢许深愿的。
藤今今看着那些喜欢的字眼,品味着字里行间描绘的池霁淮和许深愿你来我往的情感变化。
不知道怎么了,心变得涩涩的,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当池霁淮问出“你喜欢我吗”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知道那个“喜欢”是什么意思。
他也会想,为什么这么问呢,难道池霁淮喜欢他吗?
可池霁淮心底里应该是喜欢许深愿的。
按照书中的意思,许深愿应该也是一直都喜欢池霁淮的。
他有些混乱。
到底什么才算喜欢呢?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别人对他有没有过那种切实的喜欢。
他想不明白,思绪很快就被拉走。
飘飘忽忽。
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在这里的一切本来就该是一场梦。
他一直在努力地把自己融入到这个故事中,甚至都已经忘了,这个故事里本没有他的。
这个世界是属于池霁淮和许深愿的。
是他来到这里,强行插入到他们之中,一无所知,擅作主张地改变了这个故事本该清晰的脉络。
他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为池霁淮和许深愿而生的角色。
而他,是一个闯入者。
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都与他无关,甚至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过去二十年的一切,都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是个局外人,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这片天空。
那些亲密,那些快乐,都是他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