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的三天后,翟兮兮接到纪录片剧组的电话,想采访她。
采访的内容,一定是会编进纪录片。
采访的时间是剧组定的,在三天后的周六,上午九点钟。
采访的地点是翟兮兮定的,在韩臻的公寓。
据她所知,韩思乐拒绝纪录片剧组的采访,为了躲避采访,跟着旅游团出国旅游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所以翟兮兮完全不用担心会在韩臻的公寓碰到她。
周六那天。
翟兮兮起了个大早,换了件粉青色的束腰连衣裙,画了精致的裸妆,用一根波浪纹的发箍箍住前面的碎发,剩余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身后,随着一举一动轻缓地荡漾着。
手腕上带着一根看着颜色暗淡的红绳,红绳上坠着两个白陶瓷胖乎乎的龙猫,龙猫上有黑色字体的‘韩臻’二字。
刚走出屋门。
别墅大门口一阵汽车引擎声,翟兮兮抬头看过去,是一辆银灰色的高档小轿车,她的目光微微一暗,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停车库走过去。
她抱着黑方盒子,脚步迈得虽稳,但很急。
她真的不想看见韩珩一。
不仅是他的存在,会时刻提醒她曾经背叛过韩臻,更是因为……他身上总散发一种类似悲伤的气息,虽然他的表情很平静,虽然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凌厉,虽然他的气势还如以前一样轻易就能震慑别人……
但她,就是从他那些和以前别无二致的外表下,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的孤独。
韩珩一刚到翟家门口,就看见翟兮兮从屋门走出来的身影,自然也看见她匆匆忙忙往停车库走的样子,她要出门。
这个认知,让韩珩一下意识将车停在大门口外。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见翟兮兮那辆红色小跑车从车库的方向驶出来,翟家的前院面积很广,韩珩一等了约莫三分钟,翟兮兮的车才开到大门口。
他知道她不会为他停车,所以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开车安静地跟在红色跑车的后面。
车子在韩臻的公寓楼下停下住。
韩珩一眼中闪过一抹无能为力的悲哀,浓密睫毛下的那对黑色瞳仁,浮上浓浓的沉痛。
公寓楼下,还停了一辆保姆车。
保姆车在翟兮兮下车的瞬间,车门被打开,从里面率先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很是礼貌地冲翟兮兮做自我介绍:“翟小姐是吗?你跟画像上的样子很像,我一眼就认出你了,我是纪录片的导演,我姓黄,你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黄大哥。”
这位黄导演翟兮兮听韩臻说起过,但是没见过。
韩臻说,当初他之所以踏进演艺圈,就是因为这位黄导演的缘故。
当初黄导演慧眼识才,发现了韩臻身一身天生的戏骨,所以当年在他导演《最美是你》的时候,力排众议,选了当时从没演过任何角色的韩臻出演男主角。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韩臻仅凭那一个角色就获得了影帝之位。
想到这里,翟兮兮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您是韩之兮的前辈,我怎么能叫您黄大哥呢,应该叫黄老师才对。”
黄导爽朗地‘哈哈’一笑,看向翟兮兮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想起英年早逝的韩臻,他不免又悲伤感怀起来,“我初见之兮就知道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成大器,果然他后来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只可惜……造化弄人。”
随着黄导的一声叹息,翟兮兮垂下眼帘看向怀里的盒子。
旋即,黄导又重新精神抖擞起来,一边招呼底下的人将摄影的器材都带好,一边对翟兮兮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早点结束,你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五月初的帝都,阳光尤其明媚。
一行人一路走进公寓电梯,到了韩臻的公寓门口,翟兮兮输了密码,打开门,里面一如既往地整洁干净。
就像韩臻还在时一样。
翟兮兮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一景一物,神情恍惚。
客厅里的沙发上,她和他一起相拥着坐着看过电视。
墙上的相框里,翟兮兮的笑脸灿如夏花。
置物架上的吊兰,是她和韩臻一起在花鸟市场选的。
“翟小姐?翟小姐?”
黄导的声音响起来,翟兮兮回神。
她收回视线,笑着对身后的黄导还有工作人员道:“这里便是韩臻的家,大家请进,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弄乱这里的东西。”
“当然不会,这个请放心。”黄导保证。
接下来的时间,摄影师扛着摄像机四处拍了拍,然后将镜头对准翟兮兮,问了她几个问题。
翟兮兮一一得体而又保守地做了回答,最后,她将黑方盒子捧到胸口,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
“对外人来说,韩之兮已经不在了,对于我来说,他一直在我身边,从此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处,永不分离,我是他的妻子,翟兮兮。”
韩珩一也是知道韩臻公寓的密码。
他用头发丝儿想一想,就知道一定是翟兮兮的生日。
所以在翟兮兮接受采访的时候,他悄悄输入密码,打开门站在门口,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翟兮兮的声音一字不漏全飘进了他的耳朵。
他的胸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泛起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呼吸几乎要停滞。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果然,欺骗来的感情就是欺骗来的,演绎得再逼真,也是假的,换不来真心。
韩珩一轻靠在门框上,从口袋理摸出一根烟,点上,刚抽了一口,想起来翟兮兮说过不喜欢烟味,又扔了烟,抬脚将烟头踩灭。
薄淡的烟味很快消散在宽阔的走廊上。
十一点的时候,采访终于结束。
翟兮兮拒绝了黄导一起吃饭的邀请,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进电梯,等电梯门关闭,她才折身准备返回韩臻的公寓。
刚要关门,目光触及地上一支刚吸了一口的烟,烟头被踩了一脚,有少量的烟灰散落在烟身的旁边。
只看了一秒,她收回视线,关上门。
厨房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翟兮兮抱着盒子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走出厨房,从包里摸出手机打电话叫了份外卖。
放下手机,她走到吧台,从酒柜里随便摸出一瓶红酒,韩臻不喜欢喝酒,却喜欢收藏红酒,他这酒柜里的随便一瓶酒拿出去,恐怕都会遭到红酒爱好者的一番羡慕嫉妒恨。
从酒柜的下面摸出一个高脚杯,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喝了一口,浓烈的酒精味道下夹杂着淡淡的甜味,口感顺滑,很不错。
翟兮兮刚准备再喝一口,门口传来铃声。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打开手机屏幕看一眼,距离她刚刚订外卖,才过去十分钟。
现在的外卖都送这么快了吗?
疑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翟兮兮放下酒杯走到门口开门,待看清楚外面人,她愣了一下,下一瞬,反手就要关上门。
门没能顺利合上。
韩珩一伸手挡住了,他的手夹在门与门框之间,眉头都没皱一下,径自说:“兮兮,饿了吧,我给你打包了海鲜,你……”
“我不需要。”翟兮兮无情地打断他的话,“请你离开这里。”
“兮兮……”韩珩一丝毫没有要将手拿开的准备,甚至身子都往里挤了下,他要是来硬的,翟兮兮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不想让她更讨厌他。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你要是饿着了,韩……韩臻一定会心疼的吧?你忍心让韩臻心疼吗?”
“这不关你的事,韩珩一,当初你趁人之危,插进我和韩臻之间的时候,在怎么没想过他会心疼?他那个时候心就不疼吗?韩珩一,你真虚伪。”
韩珩一拎着袋子的手指缓缓用力,手中的饭菜变得千金之重,第一次发现,一份小小的海鲜,居然也能让他累得胳膊发软。
他忍下胸膛里一瞬间翻滚起的疼痛与怒意,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兮兮,我知道你恨我,可是……”
“韩珩一,你有完没完,我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无比可憎!”
韩珩一夹在门与门框之间的那只手蓦地曲起,紧紧握住门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双目阴沉,死死盯着翟兮兮的眼睛,眸光深处有浓烈的愤怒迸射出来。
“翟兮兮,你当初跟我在一起,究竟有没有一点是因为喜欢我?如果有,韩臻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绝情?我没有要求太多,只是想呆在你旁边时刻看着你就行,可你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给我留?”
“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骗你曾经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就因为这个你就和我上床,和我订婚,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和我亲密的时候与曾经的感觉不同?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也那般动情享受,这么看来你对韩臻的感情也不过……”
‘如此’二字在韩珩一看见翟兮兮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的刹那,及时消失在他的喉咙里。
翟兮兮身形摇晃,脸色惨白,脚下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门对面的玄关墙壁。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盒子,缓缓下滑,蹲下去。
这方空间变得格外静谧,翟兮兮把脸埋在膝盖中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肩膀松动得厉害,身体单薄,摇摇欲坠,宛如风口浪尖上的一片树叶,脆弱而无助。
韩珩一同样脸色苍白。
他直直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在玄关的地板上投下大片的阴影,翟兮兮就在他的阴影里,无声哭泣。
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静站了片刻,他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玄关的鞋柜上,看了翟兮兮一眼,一声不吭地带上门。
‘咔嚓’一声细响,将两人彻底分隔开来。
韩珩一正要转身离开。
电梯门‘叮’一声在这一层打开,露出一位穿着红色送餐制服的年轻人,他走过来,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地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请问……你是这家的主人吗?你订的外卖到了……”
韩珩一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轻摇了摇头,说:“不是。”然后走到三米之外的地方站着。
送外卖的小哥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搞错了。”
说着,送外卖的小哥往门口走近几步,按了下门铃。
门没人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按了好几声,依旧没人开。
“真是奇怪,难道不在家吗?”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韩珩一,心想,这人大概也是来找人的,看这架势,是没找到人啊,难不成,订外卖的人有事出去了?
摸出手机,按照订餐留下的联系方式打电话。
他可是有职业操守的好员工,不将餐送到客人手里决不罢休。
连播两遍,没人接。
想再拨第三遍,原本站在三米之外的男人,忽然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嘀嘀嘀’迅速又熟练地在门上按了六位数,‘嗞’一声短促的轻响,门被打开。
外卖小哥看直了眼,这人刚刚不是说他不是这家的主人吗?怎么知道密码?
妈呀,难道是坏人?要不要报警?
可是,看这人衣着容貌不凡,实在不像坏人……
小哥纠结了。
韩珩一不知道他千回百转的心理活动,门一打开,待看清玄关里的情形,韩珩一呼吸差点都停了。
“兮兮!”
------题外话------
韩臻要回来了,妈呀,不管你们激不激动,反正我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