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兮兮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门的。
等她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透过厚厚的玻璃墙,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只裸露的胳膊插了许多管子,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旁边的架子上挂了一排输液袋,各种仪器与他之间连接着线,线太多,看着有几分杂乱。
里面很安静。
大概是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变成哪种模样,她都能认出来。
手里的那张照片已经被攥成了一团,折出无数道不规则的痕迹,又被汗水打湿。
重症监护室一般不允许人探视,在方南昇的安排下,翟兮兮也只是得了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可是,十分钟已经足够了。
视线被水汽模糊,她一步步走近病床,走得近了,抬手抹了把眼泪才发现,韩臻的脸色白得吓人,脸上或粗或细的青筋像是树根一样虬结在那张好看的脸上。
韩臻呼吸很微弱,间隔时间很长,每一次呼吸,氧气瓶里都会冒出几个无力的气泡,像是垂死挣扎的将亡之鱼。
他脆弱得像是漂浮在阳光下的七彩泡泡,随时都有破开消亡的危险。
“韩臻。”翟兮兮紧紧攥着手里的照片,景菱说的会是真的吗?
眼里有泪不断滚落,擦一层,又落一层。
翟兮兮缓缓俯下身,抬手抚上他消瘦的脸颊,一吻,轻轻落下。
她其实不太明白治愈之吻治病救伤的原理,妈妈的元素之力好歹还要借助灵力的牵引,而她的治愈之吻,似乎什么都不需要消耗似的,只一吻,多重的病多重的伤,顷刻间治愈,甚至刚死之人,人气未散尽之时,她也能救人于鬼门关。
这么多年来,妈妈不让她常用这项技能,妈妈说:你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救人性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等将来,说不定要为此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呢,能不用则不用,为将来留点余地。
翟兮兮一开始自然不懂,后来也渐渐的就明白了。
忽然感觉到头顶有两道视线。
抬头,直接撞进一双深色明亮的眼睛里。
压抑与惊喜在其中胶乳相融,翟兮兮一时间分不清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四目相对了许久。
她后知后觉,还吻在他的唇上。
其实治愈之吻不一定非要吻在唇上,只是,她想吻他的唇。
在他们没有联系的那段时间,她总会回忆起他唇瓣的温度与柔软度,还有似有若无的甜味。
或许不是他的唇甜,而是她的心里甜。
翟兮兮心头闪过被抓包的慌促与窘迫,下意识想要退离他的唇,只是刚离开了不到三厘米,她后脑一沉,被一道大力带着不受控制地前倾,重新覆上了韩臻的唇瓣。
她的大脑一下子炸了。
是那种剧烈的爆炸,其威力不亚于原子弹,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他在吻她。
他睁着眼睛,眼睛里是清明的光芒,只是那清明,渐渐被一抹迷乱所代替。
翟兮兮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唇在摩挲她的唇,很清楚地察觉到他柔滑的舌尖在她唇上舔舐,有些生涩,有些热烈。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她一直睁大了眼睛,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她怕一动,眼前看到的、感受到的,就都变成了一场梦,一场会让人是欢喜的美梦。
韩臻的舌与她的纠缠,他的呼吸在加剧,他的力道在加重,像是行走在荒漠断了三天水的人,乍然得到一汪泉水,便拼尽了全力想要汲取更多的甘露,宁愿撑死,也不想再感受饥渴的滋味。
唇被吻得有些痛。
但翟兮兮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终于在韩臻的手滑到她腰侧的时候,她闭上了双眼,身体早已软成了一滩泥。
他的手在她腰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揉捏着,另一只手也滑在她的后背,沿着脊骨沟上下滑动。
过了许久。
直到身后传来方南昇惊诧的一声:“兮兮?”
翟兮兮才如梦初醒,猛地睁开眼睛,软成稀泥的身体忽然被注射里兴奋剂似的,力道很大地从韩臻的怀里挣脱出来,路都没看清就一头窜了出去。
途中撞翻了护士手里的托盘,药片、皮管、镊子、棉球、酒精等等‘丁玲咣当’掉了一地。
‘对不起’都来不及留一个,她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路连口气都没喘上,直接窜进了车里,车子跟被鬼撵了似的狂奔出医院。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惊魂未定地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
脸颊已经烫得要烧起火来,她居然……在那么严肃的地方跟韩臻忘情地亲吻了那么久。
嘴唇还有些痛,心里却甜得想要冒蜜糖。
额头痒痒的,一路狂奔加紧张,身上都湿了一层,抬手擦汗的瞬间,她发现那张照片更加褶皱了,刚刚一路开车回来,它居然一直这么牢固地呆在她的手心里。
将照片抚平,翟兮兮看得有些恍惚。
韩臻真的像景菱说的那样,将她看得很重要吗?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反复无常?
反复无常?
这个词,是在说明韩臻对她时好时坏吗?他……对她好过吗?
兮兮回想一下,韩臻有时候对她确实是不错的,他们和平共处的那段时间,她每次打电话问他数学题,不管多晚,他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有时候她故意装作没听懂,他便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她听,直到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不懂。
每次去他的剧组,华助理都会将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并且安排到最好,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韩臻的首肯,华助理怎么会、又怎么敢那么做?
华助理说韩臻很忙,在剧组的时候除了拍戏,又是还要接通告,每天也要处理公司的事情,可是她每次去,他都好像很闲,每天都有很多的时间陪着她,哪怕只是……他看书,她在旁边看他。
每次他都会帮她收拾行李箱,挂衣服,摆洗漱用品,当初看来那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现在细细想来,韩臻那样性格寡淡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替一个女孩子收拾衣物?
而且,有好几次,他还帮他洗衣服……
越想,翟兮兮心脏跳得越快,也越觉得景菱说的话很可靠,今天,他还吻了她……
翟兮兮捂着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大床上,嘴角翘得都快要上天了,心里有什么力量在积蓄一般,难受得她浑身不对劲,无处发泄,在床上狠狠打了几个滚才好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又坐起身。
也不对,如果韩臻真的把她看得很重,他怎么会对她说那么刻薄的话?
既然是时好时坏,那肯定是有坏的时候。
而事实上,韩臻坏的时候更多。
翟兮兮患得患失起来,如果没有过希望,一直无望着倒也罢了,现在忽然给了她一线希望,她真害怕那希望只是一团阳光下的泡泡,看着美丽,一戳即破。
她在这矛盾中过了三天,这三天她无数次想要打电话问一问韩臻:那个吻你是什么意思?听说你把我看得很重,是不是真的?
可是,以他的前科,他有很大的可能说:少自作多情。
而且,这三天来,他居然都没有联系她,告诉她他要对那个吻负责……看来那个希望,是凶多吉少。
“啊!”翟兮兮把手机扔出去,拿被子把自己整个儿蒙住。
她很胆小,尤其是在面对韩臻,她总是本能地害怕着,以前害怕他对她冷漠,现在害怕他否决她的希望。
再等等吧,让她抱着这个希望先开心几天,就算要被否决,也要等她开心够了的。
这样又纠结了两天。
她没能等到自己做好决定,却等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四十分钟后,她站在一幢高档住宅公寓门口,按照电话里的那人说的门号上了楼,站在房号为1208的房门前,抬手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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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