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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此事,此事是老夫对不住你啊。哎……不过,元庆你放心,此事,老夫必定会竭尽全力……”
小巷子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内,李元庆与孙承宗相对而坐,老孙的老脸上,满是愁容,仿似一下子都苍老了三四岁。
李元庆此时却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笑着端起酒杯,对孙承宗示意一下,品了半口酒道:“阁老,此事,其实也不着急。距离封赏还早的嘛。元庆相信,天子一定会给元庆一个公道的功赏。”
孙承宗一愣,片刻,老眼不由一亮,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深意,忙用力干掉了一杯酒道:“元庆,吃过饭,老夫便再进宫,去天子面前好好为你争上这一争!”
…………
与老孙坐了也就二十分钟,老孙便急急去了宫门外,准备求见天子。
李元庆却依然留在了小酒馆内,慢慢品着酒。
空穴必不来风啊。
事情没有因由,又怎的可能生的出波澜?
不过,李元庆担忧的却并不是这些出来挑事儿的言官们,他们其实是一群最卑微的可怜虫。
李元庆更在意的,是崇祯皇帝的态度。
甚至……这事情,是不是崇祯皇帝亲自搞出来?
若是崇祯皇帝亲自搞出来,那这事情,可就精彩了啊……
但在此时这般状态,李元庆若是太过主动,反倒是落入了下成……
喝完最后一杯酒,李元庆忽然一笑,大步起身来,走向外面。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备战’今晚王承恩为他准备的接风宴。
…………
华灯初上。
安逸了一天的京师城,仿似恢复了一些神采,大栅栏街区内,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慢慢开始热闹起来。
后世,有人说,红灯~区代表一个城市的繁荣状态,这句话虽说有些绝对,但却至少有七八成。
饱暖思淫~欲。
人只有在饱暖之后,才会考虑更多更深层次的享乐。
大栅栏街区的兴盛,也就意味着,京师城的人们,已经渐渐开始走出鞑子兵临城下的阴影。
王承恩定的这酒楼,位于大栅栏街区的东段,属于远离青楼客栈的边角。
毕竟,以王承恩的身份,也不可能跟李元庆去窑子里喝酒。
这酒楼不是很显眼,但格调很不错,外面车马也不少,李元庆一行人来到门口,便直接被小太监引领着上了楼上雅间。
“王公,多日不见,风采更盛往昔啊。元庆见过王公,也沾王公一点仙风儿。”
刚进门,李元庆便准确的找到了正在慢斯条理品茶的王承恩,深深对王承恩一礼。
王承恩哈哈大笑:“元庆,几日不见,你这嘴皮子,比以往可是要更溜了啊。杂家都快被忽悠晕了。”
两人亲热的拥抱一下。
李元庆忙笑道:“王公,元庆不过在说事实。您看,现在说实话也难啊。”
王承恩哈哈大笑道:“元庆,你小子,少给杂家灌迷魂汤,来,坐。平谷一役,打的漂亮啊!”
“嘿嘿。这可都要靠王公提携拂照,元庆可不敢居功。”
两人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有小太监为两人斟满酒杯,又恭敬的退到远处。
王承恩笑道:“元庆,平谷战事,杂家都已经了解详细。也幸得是你啊!以稳妥为主。否则,杂家真是不敢想象其中后果啊。”
王承恩说着,端起酒杯与李元庆示意一下,深深饮下一口。
李元庆也喝了一口酒,却笑道:“王公,事情虽是如此,但元庆现在可是很尴尬啊。王公,有人非要盯着元庆不放那。”
王承恩不由用力将酒杯拍在桌上,满面怒容道:“有些人,就是巴不得事情安生那。事前,一个个装孙子,学乌龟。事后,却一个个都是诸葛亮,就没有比他们更明白的!元庆,你放心,此事,杂家必定坚定的站在你这边!”
“多谢王公恩宠拂照。”
李元庆忙起身来、深深对王承恩一礼,“有王公您的话,元庆心里暖和,也踏实了啊。”
王承恩笑着摆了摆手,小太监又为两人斟满酒杯。
“元庆,此事,杂家却也有个疑惑。平谷时,我大明近十万精锐主力,当真,当真不能与鞑子力敌?”
王承恩这话虽是说的有些缥缈,但李元庆又怎能不明白其核心深意?
八成啊!
这也是崇祯皇帝的疑惑。
思虑片刻,李元庆笑道:“王公,明人不说暗话。当时战报,王公您想必也清楚。当然,也可能是元庆见识短浅了,但当时的情况,元庆以为,我大明精锐若要与鞑子力敌,恐只在五五之数。尤其是我关宁主力,是在后续赶至,京师鏖战已经疲惫,我大明恐还要再减上半分。所以,元庆斗胆,力荐阁老,绝不可贸然,而是温水煮青蛙,徐徐而图之。”
李元庆说完,谦卑的低下了头。
“五五之数……”
王承恩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沉吟良久,忽然笑道:“元庆,你也别多心。此事,只是杂家的好奇,可不代表其他人。只是……”
王承恩顿了一下,“元庆,若是这般,我大明,要平定东奴祸患,又需要多久?”
李元庆此时已经完全明了,王承恩今日,就是崇祯皇帝的传声筒。
只是~~~,因为某些无法言喻的东西,崇祯皇帝不能直接召见他而已。
既如此,李元庆自是也不会再跟王承恩聊什么交情、情分,片刻,恭敬拱手道:“王公,此事,元庆很难回答啊。或许,一千个人眼中,对此事便有一千种方略。依照元庆思量,若要彻底灭除东奴祸患,关键是要瓦解东奴王庭核心。若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便我大明可取得一时胜利,但之后,怕很快便会死灰复燃。”
“但东奴善骑战,游走漂移不定。此时又占据辽中坚城。我大明想在短时间内,取得决定性的战果,怕是艰难啊。元庆还是当初的思量,可以海州为主,逐步朝前推进,通过守城战,战略骚扰、瓦解东奴核心战力。”
李元庆说的语速很慢,确保王承恩能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王承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事实上,崇祯皇帝告知他这些今晚晚宴‘要素’的时候,王承恩心里是有几分抗拒的。
毕竟,袁蛮子的先例就摆在眼前。
五年平辽。
可现在还没三年,便已经两次被鞑子打到了京师城下,他袁蛮子更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天子有要求,他这做奴婢的,还能怎么办呢?
半晌,王承恩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元庆,此事……艰难那。你对海州攻略,有没有详细的计划?”
…………
一个半时辰之后,大概深夜十点半左右,养心殿内。
崇祯皇帝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王承恩,“大伴,他真是这么说的?”
王承恩重重点了点头,“皇上,奴婢可用项上人头保证,这些话,奴婢一个字都未曾说错。”
“………”
崇祯皇帝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王承恩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当然了解天子的苦衷,朝廷没银子啊。辽东战事拖一天,天子便要勒紧一天裤腰带。
尤其是陕西的那帮泥腿子,从年初就开始闹得欢,天子此时可不好受啊……
这时,崇祯皇帝却低低喃喃般低声道:“大伴,此事,是朕太急了么?”
王承恩忙恭敬跪倒在地上,重重对崇祯皇帝磕了几个响头,“皇上,平谷之役,李元庆纵使有过,却是瑕不掩瑜啊。正如李元庆那句话,此事,当温水煮青蛙为上,绝不可操之过急啊!”
“你------!”
崇祯皇帝登时大怒,手指就要指到王承恩的脸上,对王承恩怒目而视。
王承恩只是拼命磕头,绝不敢再言半字。
眼见王承恩的额头都已经发青肿了,崇祯皇帝有些说不出疲倦的一摆手,“大伴,你先起来说话!朕还没有糊涂到那种程度!朕会让李元庆比下去吗?”
“谢皇上。”
王承恩的老泪都流出来,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
“你……”
崇祯皇帝心里也说不出的滋味。
这世上,他谁都不信任。
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值得他信任,那就只有眼前的这老太监了。
片刻,崇祯皇帝亲自为王承恩搬来一个小圆墩,又亲自扶着王承恩坐下,拿起一块御用的明黄色手绢,亲手为王晨恩擦了擦额头,低声道:“大伴,你是朕的亲人,朕岂会不相信你?可你,你这样,这不是逼朕吗?这根那些大臣们,又有什么分别?”
王承恩老泪忍不住的翻涌出来,想要跪下,崇祯皇帝却是摁着他,不让他跪下。
“皇上,皇上啊。此事,此事奴婢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您。但奴婢却是知道,这事情,只有当面面对面说开了,才好化解其中纷杂啊……”
“哎……”
崇祯皇帝有些说不出疲惫的深深叹息一声,“大伴,朕知道了。朕会尽快召见李元庆的!”
…………
打发掉王承恩,崇祯皇帝大步来到了殿外透口气。
他当然明白王承恩的初衷。
王承恩是害怕他再与李元庆把关系闹得太僵、不可收拾了。
事实上,崇祯皇帝在潜意识里,其实明白王承恩说的是正确的。
李元庆就算身上毛刺儿很多,但却是朝廷的栋梁,是大明的肱骨之臣。
但崇祯皇帝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
平谷城这么多机会,李元庆为什么要放弃!他怎么就敢放弃?
他还将他这天子放在眼里嘛?
尤其是孙承宗,竟然默许了李元庆这般胆大妄为,还妄图许以伯爵?他们将他这天子至于何处?
他此时非常想招李元庆入宫,当面好好问个明白!
但思虑半晌,他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夜,王承恩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不能只听信某一方面的一面之词,必须要仔细静下心来,再好好衡量几遍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