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氏的营帐距离李元庆的大帐不远,都处在营地的核心区域,相隔也就三四十步。
不过,沈氏母女俩居住的营帐,却是一件只有七八平米的小帐。
除了沈氏母女,此行一同进京的还有毛文龙的其他妻妾十几人,从山海关上岸之后,李元庆留给沈氏母女、以及毛文龙其他妻妾的帐篷,一共有四件。
一顶上好的熊皮大帐,一顶普通大帐,一件中帐,一件小帐。
按照李元庆的本意,是将最好的熊皮大帐留给沈氏母女住,其余的,则是按人头来安排。
但沈氏母女只在山海关时,在这熊皮大帐内睡了一晚,次日,便将熊皮大帐匀给了其他人,转而只要了这顶小帐。
沈氏已经摆出了这个态度,李元庆虽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反驳,便默认了下来。
此时,来到这不起眼的小帐外,李元庆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沈氏这女人,比他李元庆想象的,要坚强的多、也更聪明的多啊。
令小雨进去禀报,李元庆在门口整了整衣襟,不多时,沈氏亲自迎了出来,施施然、却深深对李元庆一个万福,“见过李军门。”
李元庆忙恭敬回礼:“元庆见过夫人。”
沈氏此时却大方的多,浅浅露出一丝笑意道:“李军门请进帐内说话。妾身已经沏好了茶。”
李元庆忙恭敬一拱手,心中却不由苦笑,这完全是模式化的笑意……他已经猜到了沈氏的用意。
果然,待进了帐内,沈氏亲手为李元庆端来了一杯香茗,又深深对李元庆一礼:“李军门,这些时日,妾身和丫丫,以及一众姐妹们,多谢李军门照料。”
说着,她小心取过一个锦包,颇为正式的递到了李元庆面前的小桌上,轻柔笑道:“李军门,这是妾身和姐妹们的一点心意。虽不多,但还请李军门不要推辞。妾身和姐妹们以后或许还少不了有麻烦李军门的地方。”
“………”
李元庆一时有些无言,沈氏这手段,真是……
片刻,李元庆也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这,这怎的使得……”
李元庆本想花花几句,但当看到沈氏晶亮、纯净的大眼睛,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沈氏自是看到了李元庆的尴尬,片刻,施施然一笑:“李军门,细水才可长流。您是老爷生前极为看重之人,也是妾身和丫丫的希望,加之这些时日,妾身和丫丫,以及一众姐妹们,这一路上花费可绝不小。”
沈氏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元庆又还能说什么?只得收下锦包,恭敬一拱手道:“谢夫人。”
沈氏柔柔一笑,拿过茶壶,小心为李元庆往茶杯中续了些茶水,却不再说话。
李元庆一时也找不到话题可说,只能一个劲的拼着茶水。但就算茶水香甜,帐内的气氛却是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大概沉默了五六分钟,看这模样,若李元庆不说话,这气氛必定还要沉默下去了。
好在,李元庆已经找到了话题,恭敬拱手道:“夫人,入城之后,不知~~,您这边,有什么安排?”
既然已经无法产生火花,饶是李元庆,在此时也没有了太多办法。只能尽力将沈氏的行程安排周全,确保她的安全和条件。
沈氏这时似是也感觉到了李元庆的心意,柔柔笑道:“老爷此前在京师有宅子,若有可能,还请李军门将妾身和姐妹们,送去老爷的宅子。”
李元庆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缠,忙起身来,恭敬一拱手道:“夫人,卑职会尽快安排。对了夫人,今日,我军将在通州城外休整一日,夫人和小夫人们若有生活用品需求,可告知元庆,元庆会尽快派人去置办。”
沈氏笑着点点头,“多谢李军门。”
“那夫人多多休息,卑职告退。”
走出沈氏的小帐,快步回到自己的大帐,李元庆打开着锦包一看,居然是一千两的银票。
片刻,李元庆不由摇头苦笑,这还真是……
说起来,毛文龙这一生,也有些……有些无法言语的悲催。
年少轻狂时,充满斗志,充满热血,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只可惜,时代的大环境摆在这里,几乎有十余年的时间,他到处碰壁,毫无收获,简直头破血流。
后来,好不容易,在辽地扎下根来,却一直处于战区,连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自然也不可能把妻、子带在身边。
再后来,好不容易熬出了一些头绪,为他生下爱子毛承斗的宠妾却又不幸离去,无奈之下,毛文龙只能将爱子送回杭州老家,让他的发妻张氏代为抚养。
张氏没有孩子,待毛承斗视若己出,本来事情也算圆满,但毛文龙这边,为了让朝廷放心,又将张氏和毛承斗安排到京师居住,实则却为质子……
而毛文龙在东江发达之后,虽然纳妾不少,但却只有沈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其他的宠妾,却是一无所获……
想到张氏,李元庆却忽然一个机灵。
张氏虽已经有了诰命,但位置却不是太高,若是按照惯例,或者说,崇祯皇帝就是想在此事上动手脚……
片刻间,李元庆的冷汗都翻涌出来。
他还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啊。
身在帝王之位,要对付臣子,能用的手段,那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沈氏这次,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片刻,李元庆忙开始翻阅三号仓库这边发过来的京师最新形势。
半晌,李元庆将这些密报丢在一旁,缓缓点燃了一颗雪茄。
哪怕崇祯皇帝此时已经放出了风声,要力保袁督师,但朝中,很多人~~,对袁督师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几乎无法压制的爆发点。
就连杨妙才、周煌、叶启明这种才子贤良,都在密报中预言,皇上此次可能会迫于压力,要惩治袁督师,即便不拿下他,恐怕,‘一顿板子’也少不了。
他们对李元庆此行的前景,非常看好,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可进一步扩大战果。
但李元庆却不由摇头失笑啊。
以崇祯皇帝的性子,这帮臣子们能拧的过他?更不要提,是在此时这种关键环节了。
在此时,怕是连稍稍识几个字、懂些形势的贩夫走卒,都认为形势利好他李元庆,这形势还能太好了?
‘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这话虽然有些片面,但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也可以揭示一些问题。
人云亦云随大流,这可绝不是个好兆头啊……
片刻,李元庆忽然微微冷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崇祯皇帝想用这办法来压制他李元庆,的确是条好计,却不防,他李元庆的脾气,天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
掏出了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刚刚下午两点出头,片刻,李元庆大声对帐外喝道:“杨磊。”
“是。卑职在。”
杨磊片刻便来到了帐内,恭敬道:“大帅。”
李元庆淡淡一笑:“即刻准备快马。嗯……先安排五十人吧。咱们绕到营地后面的树林子。戌时之前,咱们必须要赶到京师。”
“呃?”
杨磊不由被吓了一大跳,但片刻,他也有些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忙恭敬道:“是。卑职马上去安排。”
…………
通州县城距离京师不过百里之遥,以李元庆此时麾下的战马实力,两个时辰已经足矣。
还不到戌时,刚刚傍晚六点半左右,换上了便装的李元庆一行人,已经分批次、进了京师城内。
李元庆和杨磊此次是从朝阳门进的城,还有其他几波亲兵,则是分别为广渠门和东直门进的城,设立好了集结地点,李元庆直接大摇大摆的来到繁华的大栅栏街区、寻了一间繁华的大酒楼,叫了个豪华、却不起眼的雅间,又点满了一桌子的好菜。
不多时,家就在这边附近的杨妙才,急急赶了过来。
进了门,杨妙才忙小心关死了房门,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待看清了李元庆淡定从容的笑意,他这才反应了过来,忙恭敬跪地道:“大帅,您,您这真是……您不是刚刚赶到通州吗。怎的这么快就过来了?”
李元庆淡淡一笑,亲手给杨妙才倒了一杯酒,笑道:“通州那地方太破了。我便提前过来,先寻妙才兄喝一杯。”
杨妙才一怔,片刻,却是连连摇头失笑,用力干掉了杯中酒,“大帅,您这胆识,卑职~,卑职真是望尘莫及啊。不过,今日,能陪大帅饮酒,是卑职最大的荣幸。”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妙才兄,我也有此意啊。今天,咱们可是要好好喝几杯。”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进京城后,之所以第一时间来寻杨妙才,而不是去寻还没有入仕、更为‘低调’的叶启明和周煌,李元庆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虽然叶启明和周煌,一直以来,与他李元庆的联络都很亲密,但毕竟,这两人还并没有完全捆绑到他李元庆的战车上。
而杨妙才,经过了这几年的纠葛,早已经与他李元庆不可分割。
此时,杨妙才的位置虽是有些耀眼,但李元庆刚赶到通州的消息,在今天中午才放出去,便是神通广大的锦衣卫,也绝难猜到、李元庆会在今夜赶到京师城内见杨妙才。
更不要提,李元庆与杨妙才的关系,便是锦衣卫也不可能察觉。
因为~~,稍有知情者,坟头草怕都已经丈许高了。
两三杯酒的时间,杨妙才已经将他对此时京师局势的看法,简要而又详细的对李元庆分析了一遍。
“大帅,依照卑职的猜测,皇上要见您,恐怕,也得等过了小年之后。皇上应该也是想给您一定的时间,或者说,也给他自己一定的时间,让中间人,来稍稍缓和一下两边的关系。不过,大帅,您此时虽是有大义在手,但……但现在这般事态,却仍不得不防啊。”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
杨妙才虽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他的眼光还是很到位的。
毕竟是从泥汤子力冲杀出来的佼佼者,基层经验和斗争经验都非常丰富。
片刻,李元庆不疾不徐的点燃了一颗雪茄,看向杨妙才的眼睛道:“妙才兄以为,元庆此时当如何下手破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