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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庆非常明了,此时,想定下东江的主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哪怕李元庆将毛承禄这帮亲他李元庆一系的将官调离皮岛,陈继盛这边,必定还会出现新的茬子。
反之亦是一样。
因为人心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得陇而望蜀啊。
相形之下,权衡利弊,李元庆反倒是更乐意维持此时这般状态。
起码,在此时这种状态,李元庆还可以强有力的掌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到了李元庆的身上,死死的盯紧了李元庆的哪怕一个细微的细节。
因为,接下来,李元庆的每个字,都会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了。
李元庆当然明了底下这帮弟兄们的心态,毕竟,他李元庆也是从最底层的泥腿子、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才走到了今天。
片刻,李元庆看了看毛承禄,又看向了陈继盛。
两人的小心肝儿都仿似要跳出来,不敢直视李元庆,却又眼巴巴的偷偷看向李元庆。
一切尽在掌控。
李元庆淡淡一笑,不疾不徐道:“东江,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东江,却也是朝廷的东江。此时,陈副将和毛参将的正式告身虽还没有下来,但东江诸部,却必须依律得行。在这里,我李元庆再次重申一遍。陈副将是东江镇新任总兵的法定人选。毛参将亦是东江左协的法定人选!此后,皮岛、东江军务,唯此二人而决,以陈副将为首,毛参将为辅。”
众将登时一阵低声议论。
陈继盛和毛承禄也是脸色各异。
李元庆却又笑道:“当然,军务、政务,弟兄们之间有分歧,也是不可避免。但之前我便已经说过,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商议?在这里,我李元庆可保证,此后东江的例行,将完全例行毛帅当年的规矩。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谁要是敢坏了这个规矩!不管他是谁,那就不仅仅是我李元庆的敌人,也是所有东江弟兄们的敌人!都听明白了么?”
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但片刻,却是异口同声道:“回李帅,听明白了。”
“大声点,老子没听见!”
“听明白了!”
众将纷纷扯开了嗓子,放声大呼。
李元庆淡淡一笑:“很好!以后诸事,就算朝廷不能给弟兄们交代,我李元庆~,必定也要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李帅威武!”
厅内诸将登时哗啦啦跪倒一地。
便是陈继盛和毛承禄的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李元庆这‘各打五十大板’,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毛承禄有些委屈,陈继盛却是受宠若惊。
但片刻,等他们回过神来,却也发现,此时,李元庆这手段,却也是最合适的手段。
否则,无论是东风压过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不可避免的,都要冲突流血。
这可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事情啊。
…………
有李元庆一锤定音,把这碗水端平了,整个酒宴原本肃穆的气氛,登时一下子宽裕了不少。
李元庆也带着陈继盛和毛承禄,适时离开了酒宴,有些细节,他们必须要单独细细再商量。
来到内厅,李元庆亲手给陈继盛和毛承禄倒满了茶杯,笑道:“大哥,承禄,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现在,把这规矩卡死了,来年、后年,十年、二十年,咱们还是弟兄!”
李元庆这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陈继盛和毛承禄又怎能还不识趣?忙纷纷恭敬点头称是。
李元庆分别递给他们两人雪茄,又帮他们点燃,笑道:“大哥,承禄,事情也没有想的那么坏。东江在来年,不图进取多少,守成便可。只要咱们这条线转起来,大家都不会吃亏的。”
不论是毛承禄还是陈继盛,与李元庆的纠缠,早已经非一时一日,他们当然也明白李元庆言下的深意。
只要东江始终与长生岛保持一致,有海贸商道的支撑,各人还能少的了好处?
便是朝廷这边,只要他们跟紧了李元庆,还愁着没有功绩?
片刻,陈继盛表态道:“元庆,你放心吧。我是东江弟兄们里的老大哥了,我会好好带头做个榜样。”
旁边,毛承禄也忙道:“元庆,左协的弟兄,必将带头遵守规矩。”
李元庆哈哈大笑:“大哥,承禄,这就对了。合则两利,斗则两败。尤其是此时这个关节,可绝不是咱们内部相斗的时候啊。”
说完,李元庆长长叹息一声。
陈继盛和毛承禄可都不是笨人,又怎能不明白李元庆言下的深意?
毛承禄忙道:“元庆,你,你此行京师……”
陈继盛也极为紧张。
有李元庆的支撑,哪怕他有时候不好看,但根子却是稳当的紧,有李元庆在,谁敢动他?
但~,万一李元庆这边出了茬子,这事情可就……
说到底,就算他和毛承禄有分歧,但归根到底,他们两个却都是李元庆的人……
李元庆只是明白两人的关怀,却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我与皇上已经相交近十年。此次能好好聊一聊,倒也并非是坏事。大哥,承禄,东江这边,元庆就在这里拜托你们了。”
…………
一顿酒宴虽有小小波折,但总体而言,却是宾主尽欢。
李元庆也不指望陈继盛和毛承禄这边的口头同盟,能持续多久,但~,只要能维持过此次他进京之后,便已经足矣。
至少~~,不要让他李元庆在鞭长莫及的时候,被鞑子给钻了空子。
毛文龙好不容易,十年光阴,加上一辈子的心血,才攒下来的这点家当,若是放任在了内耗的消耗中,那可实在是太不值了啊。毛文龙怕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午宴过后,李元庆又分别与东江各派系的几十名游击以上军官,一一都有了短暂的面谈、叮嘱,确保整个大势,稳定在计划的轨道上。
说到底,东江虽派系不少,山头林立,刺头儿也不少,但~,在此时这般状态,大家都还有家有业,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敢轻易出来打破这个规矩的。
历史上的东江,之所以分崩离析如此之快,一方面是毛文龙身死后很多的后续,没有交代清楚。
再者,东江男多女少。
凭什么你回家能搂着老婆孩子,老子不比你出力少,却要靠五姑娘、寒夜漫长呢?
但此时,有李元庆之前数年的帮衬,毛文龙也采取了李元庆的策略,先保证军婚。
这一来,东江的整个大框架,比历史上的‘光棍儿游击队’,自然是要稳妥不少,也更好掌控不少。
等忙活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下来。
简单吃了些晚饭,李元庆在陈继盛、毛承禄、徐敷奏、刘光祚四人的陪同下,来到官厅后宅,拜访毛文龙的遗孀沈氏。
沈氏这边早已经得到了消息,面对李元庆一行人的到来,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
她一身素雅缥缈的白衣,头上扎着一朵小白花,虽未施粉黛,却显得更为楚楚脱俗,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沈氏先领着毛文龙的小女儿,一一过来对李元庆五人见了礼,又将女儿送回到了内间,亲自过来李元庆五人沏茶,动作轻盈缥缈,简直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息。
却也让室内的气氛有些冰冷的尴尬。
片刻,陈继盛率先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朝廷这边已经……已经有圣旨发下来。之后,元庆,元庆会护送您进京,得到天子接见。”
沈氏虽是以妾室的身份,入的毛文龙府中,但她毕竟有父亲沈世魁的支撑,此时,虽未完全正名,但已经是切实的享受正室的权利。
包括崇祯皇帝邀请她进京,也是将她当成了毛文龙的正牌夫人。
不出意外,她必将得到诰命,或许,还很可能不低。
沈氏施施然对陈继盛一礼,又深深对李元庆一礼,轻柔的道:“多谢陈副将。多谢李军门。天子既有圣旨,妾身自当服从。只是不知,要何时出发前往京师?”
沈氏有些柔弱、轻咬有些微微发白的红唇,眼睛却又异常坚强的看向了李元庆。
李元庆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
当年,她还是黄花闺女时,李元庆曾与她有过接触,甚至还……
但片刻,李元庆便反应过来,忙恭敬拱手道:“夫人,此次行程有些着急。咱们最晚明日午时前,便要动身。还有,大帅的家室,都要随行。”
沈氏缓缓点了点头,“多谢李军门。妾身会尽快安排,不会误会了朝廷和李军门的大事。”
眼见这边事情已经说完,这天本就冷,沈氏这边又冷的像是寒冰,陈继盛忙拱手道:“夫人,即是如此,卑职等先告辞了。”
李元庆虽很想与沈氏单独说几句话,但此时,显然不是时候,忙也恭敬起身告辞。
沈氏亲自将一行人送到了门口,待到李元庆诸人走远了,这才袅袅返回了里面。
出了内府,陈继盛不由摇头叹息道:“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啊。希望……希望皇上能多多善待她,保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吧。”
毛承禄也有些不痛快,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闭上了嘴巴。
众人一时都有些压抑。
李元庆不想再纠结这事情,忙转移话题道:“大哥,承禄,老徐,老刘。明日的行程,咱们尽可能提前吧。走,咱们去喝一杯。”
…………
命运的滔滔大势来袭,凡夫俗子,又是柔弱女人,又如何能够抵挡?
次日清晨一大早,沈氏和十几人毛文龙的家眷们,便已经收拾立整,在李元庆诸人的亲自护卫下,乘马车赶到码头,登上了李元庆的大船。
事已至此,大家心里都明白,沈氏和毛文龙的这一众妻妾,此时离开皮岛,绝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在皮岛,对她们而言,简直就是牢笼。
她们就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鸟,年纪轻轻的,却是永生永世都不得挣脱。
但~,到了京师……
弟兄们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常年刀口上舔血,大家对改嫁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是太过抵触。有时候,甚至还要鼓励。
更不要提,沈氏此行,也将完成她的‘最后使命’、为东江和毛文龙争得最后的荣誉了。
不过,李元庆却是非常明白,毛文龙的其他妻妾……问题都不大。
但……沈氏这边,一旦得了诰命,怕是真的……真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沈氏今年,刚刚二十一二岁……
这要放在后世,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