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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饭点,双方都没有了太多杀敌之心,不论是明军的鸟铳、还是后金军的箭雨,都惺忪了不少。
这些朝~鲜军,顺利的将木桩子推到了明军阵前,没有受到太过伤害,幸运的退回来。
果然,在战阵后方,已经有几十口大锅,底下的柴火烧的正旺,锅里散发出诱人的肉香气。
此时,即便前方战场还有大量的同伴尸体没有来得及收敛,但这些朝~鲜军已经干了一上午体力活儿,哪里还管的上其他?
蜂拥便围上来,准备开饭。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散发出浓郁肉香气的大锅,几个真奴白甲,带着十几个彪悍的步甲,登时就将腰间的钢刀哗啦啦抽出来一片。
领头一个真奴白甲恶狠狠的看着这些朝~鲜军,用生涩的汉语道:“你们~,去那边!”
“呃?”
这些朝~鲜军登时愣住了。
但这真奴已经发了话,他们也不敢反抗,只能去了真奴手指方向、后面的大锅。
但一到近前,一众朝~鲜军登时有些目瞪口呆啊。
片刻,就快要炸开了锅!
这些大锅里,的确也是在熬着饭食,可他娘的,这里面哪里有半分肉星子,全他娘的是青菜啊!
甚至,这些狗日的鞑子,竟然连点豆米都不舍得放啊!
“这些狗鞑子,真是欺人太甚啊!弟兄们在前面拼死拼活,为这些狗鞑子铺路!他们竟然这么对咱们,这是在喂兔子么?”
一个身材稍微强壮些的朝~鲜军,忍不住拧着脖子,用朝~鲜语低声怒喝。
“没错。这些狗鞑子,简直是不把咱们当人看啊!就这一上午的功夫,咱们的朝~鲜好儿郎,至少得战死了六七百人啊!他们就这么对咱们?”
“狗鞑子,吃肉别噎死啊!”
“草他娘的,他们吃的可都是咱们朝~鲜人的牛羊猪狗啊!”
“………”
身边说什么的都有,这年轻朝~鲜军官的脸色也是极为不好看。
他叫朴烈。
算是正统的朝~鲜官军出身。
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过上一任朝~鲜王李珲的副侍卫长,大概相当于明军御林军千户,也算是个人物了。
可惜,在现任朝~鲜王李倧上位的斗争中,他的父亲不幸身亡,沦为了悲惨的牺牲品。
好在李倧总算是没有对他们家赶尽杀绝,朴烈成年后袭了父亲的军职,却是被下放了到了基层军中,而且,还被降半级使用,成为了一个毫无实权的副职。
后金主力威逼汉城之后,朴烈便已经预感到,朝~鲜军很可能无法阻挡住凶悍的后金军攻势。
他提前便做出了准备,用他家的全部财物,全都买成了粮食,将他的母亲和几个姨娘,以及几个弟弟、妹妹,藏匿到了他家宅子底下的地窖里,并告诉她们,如果他不回来,就算在里面呆上一年,也不要出来。
也幸亏是他父亲给他积攒下的家业。
他家这地窖,设施非常完善,有深井,有柴火,也有通风口,而且挖的极深,在地下七八米以下。
这其实也是当年的壬辰倭乱,让他的父亲受到了严重惊吓,所以才不惜花费重金,挖出了这么一个地下的密室,供发生意外时,藏身所用。
不出朴烈所料,在后金主力开始攻城后没多久,汉城的朝~鲜官军登时便灰飞烟灭。
但朴烈却并没有逃回自家地窖,因为他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深深的明白,此次是大乱,却也是他的机会。
他依靠着他会说几句女真奴语,隐藏在了朝~鲜败军之中,安心等待着机会。
果然。
没多久,江华岛便传来了王上已经与后金军达成了妥协的消息,很快,金自点大人临危受命,率领朝~鲜军精锐,西征明军。
朴烈也因为之前的布局,顺利的混到了临时拼凑起来的朝~鲜军中,得到了一个实职千户副职,完成了他重新振奋家族的第一步。
不过,因为朴烈自幼受到的便是倾明方向的教育,大明是朝~鲜宗主国的概念,早已经深深植入了他的骨子里。
大明的强盛,大明的庞大,也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固定思维。
因此,朴烈对此时金大人依附鞑虏,反叛大明的做法,一直持保留意见。
可惜,他人言微轻,能混入军中就已经不容易了,又怎的可能有他说话的权利?
但此时,血淋淋的战场,一具具无辜倒下的朝~鲜们勇士的尸体,后金鞑虏嚣张残暴的态度,却让朴烈猛的清醒了过来。
他的国家,他的民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啊!
与倭国的小鬼子、绝对性的崇拜强者不同。
大朝~鲜的思密达们,因为毗邻大明,他们吸收了很多大明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精髓,但同时,却也有陈胜吴广骨子里那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精神根植。
这一点,在后世更是尤为明显。
全宇宙都是大棒子的。
但此时,朝~鲜的等级制度,比大明还要森严数倍。
这就像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朝~鲜人一直在模仿大明,但好的东西只是学到了些皮毛,反倒是一些面子、排场,他们学了个十足。
对于他们最伟大、最高贵的王上,朴烈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但~,对于金自点,对于他的亲虏政策,朴烈此时却是恨的透彻!
为了大朝~鲜民族的未来,为了高贵的王上,他绝不能容许金自点这种逆臣、奸贼,再为祸下去了!
身为大朝~鲜民族的精英,他朴烈,必须要站出来,清君侧,诛逆贼,还大朝~鲜的朗朗乾坤!
不过,年少时的挫折却告诉朴烈,想要做事,尤其是想要成事,光是满腔热血,那是没有鸟用的!
他必须要学会使用方法!
否则,怕是只能沦为狗鞑子和金自点的刀下之鬼!
此时,看到身边一众朝~鲜儿郎们因为饭食而不满,低声啐骂不断,隐隐已经引起了不远处鞑子的警觉,朴烈忙低声呼道:“都干什么?你们都不想活了?快,快吃饭!”
说着,朴烈率先取过一只碗,恭敬的请鞑子的汉军旗伙夫,给他盛了一碗青菜汤子,端到一边,蹲在地上便开始吃起来。
这十几日时间,虽然相处的还不够长,但周围这些朝鲜军,尤其是后来加入的义军,对朴烈还是很钦佩的。
一方面,朴烈算是传统贵族出身,身份很尊贵,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朴烈平易近人,没有太多贵族的架子,文采知识又很博学,也愿意帮助底层的士兵解决问题。
慢慢的积累,使得朴烈在这些朝~鲜军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威信。
此时,看到朴烈竟是如此,这一众朝~鲜军也不敢再叫唤,赶忙跟着朴烈有样学样,也端着饭碗,盛着青菜汤子,跟狗一样,蹲在一边吃起来。
几个汉军旗伙夫不由一阵冷笑。
一人道:“这些鸟毛的狗夷人,有的吃就不错了,竟然还想造反?呸!”
说着,他狠狠一口唾沫,就直接吐在了汤汁翻滚的大锅里。
另一个汉军旗伙夫道:“张爷,您可是已经抬了旗的人,能给这些狗杂碎夷狗子做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这些不开眼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挑三拣四的,真是找死啊!”
他也有样学样,哼哈几声,挤出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在了他面前的这口大锅里。
火兵。
尤其是掌勺的火兵,在后金军中的地位可不低,尤其是皇太极上位之后,更为明显。
大差不离,只要是真的有点手艺的火兵,很多人都被抬了旗。
这主要是后金女真皆是蛮夷,根本没有文化,所谓的传承,也不过是拉网射猎的杂烩,在做饭方面,几乎就是茹毛饮血。
但行军打仗,女真勇士们的饭食,可是头等大事儿。
尤其是千变万化的地形条件,不可能每次都让他们来个烤全牛、烤全羊,这一来,汉军旗伙夫们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
更不要提,大贝勒、小贝勒、贝子、勋贵们,总是要开些小灶的,这一来二回,抬起的汉军旗伙夫便越来越多。
说到底,不管是哪个时代,真正有手艺的人,是从来不会愁饭吃的。
而此时,这些汉军旗伙夫们,虽然有人已经被抬了旗,但不过还是很下贱的勾当,有地位,但地位绝不高。
对他们的真奴主子,他们绝不敢乱来半分,但人总是要找些娱乐不是?
眼前的这些夷狗子,不正是最好的对象么?
否则,又如何显现他们‘旗人’的优越性?
很快,有这张爷带头,这些汉军旗伙夫们也找到了好差事儿,纷纷有样学样,憋着浓痰,狠狠的吐在了这些大锅里,挑衅般看着这些朝~鲜军哈哈大笑。
“这些明狗子真是可恨啊!”
“天杀的啊,他们都该去死啊!”
朝~鲜军中登时又是一阵骚动。
这些汉军旗伙夫,大都是辽民出身,因为传承问题,辽民又怎的可能会对这些朝~鲜人有好脸色?
他们就怕事情闹不大呢,愈发张扬的对这些朝~鲜军挑衅。
若不是此时条件不允许,他们都要直接朝着大锅里撒尿了,让这些卑贱的夷狗子,尝尝他们的黄金水汤。
就算真的出了事情,倒霉的,肯定也不是他们。
眼见这些朝~鲜军就要暴怒,朴烈也不能再沉默了,他快步站起身来,对身边一众朝鲜军狠狠啐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都不想活了么?还不快跟这些大爷道歉?”
说着,他赶忙上前来,卑躬屈膝的对这些汉军旗伙夫连连鞠躬作揖,用汉语道:“各位大爷,真是对不住。弟兄们今日辛苦,难免有些火气,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大爷海涵呢。”
说着,朴烈率先盛了一碗被吐了浓痰的菜汤子,蹲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开始吃进来。
看朴烈狗一样的模样,这些汉军旗伙夫登时都是哈哈大笑。
“这些夷狗子,总算还是有个明白人嘛!”
“就是!早就这么听话,哪里还来的这么多麻烦?”
“哈哈!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这就是骨头里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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