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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庆回到粮城的驻地,已经过了子时。
雪势已经小了不少,但北风却是愈发凛冽,呼啸着席卷而过,天地间,仿似让人无法容身。
来到屋子里,灯火还未熄灭,但小莲几个女眷,凑在一张大炕上,都已经沉沉睡去了。
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生活,对身肉娇贵的她们而言,着实是有些太过了。
不过,李元庆虽然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但精神头却依旧极为旺盛。
小莲她们都已经睡了,李元庆也不舍得把她们再叫醒,来服侍自己,来到门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风雪,招呼值守的火兵,给他炒几个小菜,温上两壶热酒。
火兵们这边早就准备,很快,一大盘回锅肉,一盘酥鱼,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萝卜炖羊肉汤,便已经端上来。
吃过了一些夜宵,又喝了些热酒,李元庆身上的风霜渐渐散去,胸腹中,热气又重新恢复了涌动。
提着酒壶,推开厚重的棉布门帘,李元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向风雪飘摇的夜空,脑海也逐渐清晰起来。
此时,后金军直面觉华岛的失利,在大势上,便已经彻底切断了他们的主动权。
除非是老奴不过日子了,要跟宁远城死磕,拼上他的身家性命,一定要拿下宁远城。
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首先,宁远城防卫紧密,城高强厚,物资充盈。
再者,又有强有力的红衣大炮作为支撑,加之信心果决的袁督师亲自坐镇,包括一众关宁将门们,宁远城也是他们的命~根~子,绝不可能轻易坐以待毙。
在这般事态,除非老奴是丝毫不吝惜他麾下勇士的性命了,直接以战兵,将土堆堆到与宁远城头平齐,一鼓作气杀进去。
但这种事情,基本微乎其微。
如此,这场战事的大局,便已经定下了。
后金军此时虽还掌控着机动性的主动权,是走是留,还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但~~,不论是觉华岛、还是宁远城,他们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
后金军的一众王公权贵可不是傻子啊。
耀武扬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在辽西的腹地里,他们已经收获了不少,若是再不知死活,还想留在这里占便宜,事情,可就没有那么轻易了结了!
此时,李元庆在觉华岛的战报,已经发往了宁远,即便后金军的哨探封锁很紧密,但十几波人,总会有人将消息传到宁远城内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想必,此时,袁督师也得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这一来,即便袁督师不会有太多动作,但他却必定会将消息发往关内。
高第虽然庸碌无为,但在此时这般状态下,后金军几乎已经快要变成‘落水狗’,即便高第再傻,恐怕,也绝不会放弃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如此,明军在大势上,已经由战略防守,逐渐开始转变为战略反攻!
当然,李元庆更明了,所谓的战略反攻,只可能是在大势上,要高第直接出兵、出关,那还是很难实现的。
但仅有这个大势,便已经足够了!
想着,李元庆不由微微冷笑,接下来,就是该考虑,如何瓜分这场战役的大蛋糕了啊。
…………
与李元庆猜测的几乎无二。
此时,虽已经是深夜,但在宁远城西南的临时指挥所,大帐内灯火透亮,几十位关宁主将齐聚一堂,凛凛铠甲,在火光下,散发出巍峨的寒芒。
袁督师一身大红官袍,头戴乌纱,腰挂宝剑,当真是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中间,悬挂着巨大的辽地地图,袁督师身材虽矮小,但此时,有火光的映衬,他站在地图下,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突兀,反倒是威势逼人。
“诸位,李元庆的信使,已经有五波人,将消息传递到了城里。后金军主力,在觉华岛大败,形势已经开始转变的对我大明有利!本官已经走海路、分数批,前往关内,禀告经略大人。相信,用不了多久,必定会有消息传来!而我辽西,在此时,也必须要有所动作了!诸位,尔等可有何破敌良法?”
袁督师目光炯炯的扫视过帐内诸人。
满桂不由哈哈大笑:“大人,我早就说过,李元庆身经百战,有他防守觉华岛,绝对会万无一失!此时,狗鞑子已经在觉华岛受挫,咱们还犹豫什么?大人,明日一早,末将愿率本部精骑出阵,为大人斩获鞑子首级!”
看着满桂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似在觉华岛打了胜仗的是他,一众关宁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祖大寿更是微微冷笑。
‘满桂这狗杂碎,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要不是孙阁老念在你是个蒙古人,想要千金买马骨,这宁远副总兵的宝座,又怎的能落在你这个狗蛮夷身上?更可恨的是,这时,你他娘的居然跳出来,要给李元庆充当走狗!!简直是不能忍啊!!!’
不过,祖大寿心思极深,即便对满桂非常不满,但他却也绝不会轻易表露,他恭敬的微微垂着头,看似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却是在偷偷打量着身边一众将领们的神色。
这时,宁远中军副将朱梅出列道:“大人,末将以为,满将军此言不妥。我大明虽在觉华岛获胜,但此时,还尚不知觉华岛方面详细。后金主力依然尚存,若要贸然出击,胜了还好说,若万一落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有了第一人说话,后续的,很快便多了起来。
宁远西门守备何可纲忙出列道:“大人,卑职赞同朱副将的说法。此时形势还未明,咱们决不可轻举妄动。宁远城已是辽西孤城,十余万军民,决不可有任何闪失!可待明日、后日,形势明朗一些,咱们再做计较不迟!”
“明日、后日?”
满桂不由大怒:“照你这般说,那鞑子退兵了,咱们又该如何去收割首级?”
何可纲此时还只是守备衔,仅仅比千户高半级,在很大程度上,这种规制的军议,他并没有参与资格。
但这个人脑子很清晰,一直紧紧与袁督师靠拢,此时,宁远城的西南方向,已经成为了后金军的主要进攻点,他本身就是西门守备,袁督师顺水推舟之下,便将他也招到了帐中。
提拔爱护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看到满桂发了火,何可纲就算不爽,却又怎敢面对满桂的权威?
毕竟,尊卑摆在这里呢!
若惹毛了满桂,满桂要揍他,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份。
他忙恭敬垂下了头,不敢面对满桂,表现的极为谦恭。
这时,副将左辅出列道:“大人,依末将看,满将军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此时不出城,万一后金军退兵,那~~,咱们可就真的没有斩获了啊!再者,满将军麾下尽是精骑,只要咱们将城门守御妥当,就算有危险,也能保护满将军及时撤回来!问题应该不大!”
满桂没想到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的左辅,在这时候居然替他说话,忙感激的看了左辅一眼,却是冷哼道:“总算还有人看明白形势。大人,末将恳请大人成全!”
袁崇焕看了满桂一眼,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嘴上的口号,他虽然喊得比谁都漂亮,但~~,真要出城作战,去直面后金主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万一有差池,别说这宁远城了,便是他的小命儿,那也危险了啊。
这时,祖大寿却出列道:“大人,卑职也赞同左副将的意见。鞑子威势虽猛,但觉华岛此役,李元庆应该绝不敢说谎。卑职今天观鞑子的布阵,确实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满将军拳拳报国之心,说不定,真的会有奇效!”
“嗯?”
这下子满桂倒是真愣住了。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这大晚上的,太阳把西边出来了?
但满桂又怎的能明了祖大寿的心思?
若满桂出战,有战功最好,但那却也是整个宁远城的功绩,若无战功,最好满桂在交代在战场上,那……
看到祖大寿说了话,一旁的吴襄也忙道:“大人,卑职也赞成左副将的意见。”
但吴襄滑不溜手,各方面,他都不会得罪,此时,仅是表明了态度,紧跟大舅哥祖大寿的脚步,便不再多说一言,恭敬退到了一旁。
祖大寿和吴襄都发了话,很快,应和的人越来越多,十几个人接连表明了态度。
眼见如此,袁督师就算还有些犹豫不决,却也总不能怠慢了大家的面子,沉吟片刻,他重重点头道:“如此,也好!满桂!明日清早,本官便允许你出战!你可切莫要本官失望啊!”
满桂不由大喜,赶忙跪地用力磕了几个头,“末将必不负大人所托!”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早上。
此时,雪势已经渐渐停止,但风依然很大,冷是有些冷,但能见度却是非常高。
天色刚刚蒙蒙亮,大概也就是辰时出头,满桂亲率一千余名本部精骑,如同被风卷起的浪涛,直奔后金军营地这边冲杀过来!
这些早上值守的鞑子明显被吓得不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大清早的,居然有明军过来冲营。
这些明军人数虽不多,但气势却极为惊人,明显是早已经有所准备。
这些值守的后金军哨探、杂役,不敢面对满桂主力的锋芒,纷纷朝着营地里落荒而逃。
满桂虽然莽,可他绝不傻。
他绝不敢公然冲击后金主力的营地,只敢在周边打着转,就像是苍蝇一样,让后金军恶心,却一巴掌又拍不死。
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后金军营地方面,对满桂的冲击,表现的非常消极,并没有骑兵出来对战,只是满桂一旦靠近后金营地,他们便以箭雨还击。
但~~,这又怎的能伤到了‘滑不溜手’的满桂?
仅是一个上午的功夫,这厮和他的麾下,已经斩获了近百级首级。
虽然真奴并没有几级,但不少杂役,尽是蒙古人和披甲人,放在大明,也绝是了不得的功绩了。
“大人,卑职此次又斩获鞑虏首级十二级!”
临近中午,看着满桂又风风火火的冲回来,手里的大刀上,还挑着一枚血淋淋的鞑子首级,袁督师心情不由也是大好,忙大笑道:“快,快开城门,迎满将军入城!”
“是!”
片刻,‘吱吱嘎嘎’的沉重城门,缓缓打开,满桂一行人正要一拥而入,这时,头顶上却忽然有士兵呼喝:“大人,大人,鞑子的王旗朝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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