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头上的士兵怎会理会孙得功?
一个士兵高呼道:“城门不会打开。你们之中,只能有一人乘吊篮上来。请你们速做决断。否则,以奸细处置。”
“我……”
孙得功牙根子都恨得痒痒,但最终还是没有把脏话说出口,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他早已经不是大明的游击将军,而是后金鞑子的奴才。
强自压抑下心中的恶气,孙得功摆手对身边奴才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自己上去。”
“爷,这?小心明狗子耍诈啊。”一个心腹亲兵赶忙低声道。
“爷,您不能去啊。要去咱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啊。”
孙得功烦躁的摆了摆手,“我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好好在这里守候。”
说着,他忙拱手对城上明军士兵大呼道:“我自己上去。请放吊篮。”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吊篮从城头上放了下来。
孙得功看了一眼,脸色不由有些发绿。
这吊篮实在太小了,也就跟寻常的脸盆差不多,而且,藤条都已经非常破了,他很怀疑,这到底能不能撑的住他小二百斤的身躯。
最关键的,这吊篮里不时散发出阵阵莫名的恶臭,虽然此时下着雨,但孙得功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有不少污秽的痕迹,这他娘的,这是刚装过大粪的么?
“这位将军,请速上吊篮。”
城头上又传来明军的呼喝。
孙得功忽然感觉,这简直就是他这辈子,最屈辱的时刻。
但形势比人强,想起临别时代善阴冷的目光,孙得功只得咬着牙,小心爬到了吊篮里,抓稳了绳子。
片刻,吊篮被人用力拉起。
孙得功有些惧高,加之此时又下着雨,他只能拼死抓住了绳子,用力闭上了眼睛,听凭命运的摆布。
城门楼子的了望台上,李元庆和陈忠一直看着这一幕。
陈忠微微摇了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给鞑子做奴才?”
李元庆淡淡一笑,“人各有志啊。报应这东西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陈忠看向李元庆,“元庆,你真要见他?”
李元庆点了点头,“大哥,你若不想,那就算了。”
陈忠道:“别。元庆。你怎么想,就去怎么做。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李元庆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陈忠的肩膀,快步走下了了望台。
…………
上城的确吃了不少苦头,但进到了城里,孙得功并没有再受到太多的刁难,得到了使者应该有的尊重。
不多时,孙得功被带到了城门不远的一座大帐里。
偌大的大帐里,只有一个高大的青年将领,坐在主位上,正细心擦拭着他的佩刀。
刀刃明晃晃的,反射着不远处蜡烛的火光,有些刺眼。
四周空荡荡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帐篷顶上,让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孙得功用力咽了口唾沫,小心道:“大金使者孙得功,见过明军将军?”
高大将领却不理他,自顾自的擦拭着他的刀。
孙得功汗毛都要竖起来,这他娘的,你把刀擦这么亮,这是要杀猪么?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孙得功只得再小心上前半步,恭敬道:“大金使者孙得功,见过将军。”
李元庆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孙大人是吧?请坐。”
李元庆说着,锃亮的刀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把椅子。
孙得功背后冷汗都渗了出来,这小年轻,看样子也就是个游击,官不大,气派倒不小,他看自己的目光,就仿似在看蝼蚁一般,这他娘的……
但别说,就是这简单的气派,却就是把他唬住了。
“将军面前,卑职怎的敢坐?”孙得功陪着笑,小心上前了几步,但始终与李元庆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似是在防备李元庆会突然一击。
见孙得功这般,李元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佩刀插进腰间刀鞘,大步来到了孙得功身前,“孙大人,你我正处在交战状态,为何会到我这里来啊?”
孙得功本能的后退了半步,片刻才回过神来,忙道:“这位将军,卑职是奉我家大汗之令,来与诸位将军相商,争取能用一种更柔和的方式,解决此时这场战争。”
李元庆淡淡一笑,“不知贵军所谓柔和的方式,那是什么?”
说着,李元庆直勾勾的看着孙得功的眼睛。
孙得功身材不高,大概也就在1米6左右,被李元庆这么看着,有形、无形的压力夹在一起,让他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愣了片刻,他额头上冷汗已经渗出来,忙道:“这位将军,我家大汗的意思,若旅顺城三位将军能弃暗投明,归附大金,大金将不吝惜赏赐,许以三位将军高官厚禄,美人良田。”
孙得功说完,小心打量着李元庆的脸色。
李元庆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异常,仿似大海一般沉寂,片刻,他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不知老奴要给我李元庆许个什么官职?”
孙得功一听李元庆报出了名号,眼睛不由一亮,“我说呢。怪不得,怪不得啊。原来您就是名镇天下的李元庆、李将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李元庆淡淡一笑,“孙大人过奖了。我本是无名小卒,当初,还幸亏了孙大人您提携,我才有了带兵的机会。”
孙得功一愣,他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见过李元庆。
这不能够啊。
像是李元庆这种人,只要他见过,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
“李将军,抱歉,我脑子老糊涂了,一时,一时……”
“呵呵。孙大人忘记倒也正常。那时,我不过只是无名小卒。大概是去年三四月吧。广宁小校场,毛帅去挑人。”
“啊呀。”孙得功用力一拍脑门子。
他早该想到了,既然李元庆是毛文龙的麾下,定然跟他多少都会有点交集。
既然李元庆说出了这段渊源,孙得功已经明了,李元庆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忙道:“李将军,大汗虽然没有明确给你的位置,但以李将军的文才武略,一旗的固山额真,那肯定是跑不了的。说不定,大汗赏识您,还能给您个贝子之类的爵位,那您可就真的成了主子了。”
孙得功说完,满眼期待的看向李元庆。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
孙得功也跟着笑,一直讨好的看着李元庆。
片刻,李元庆忽然停止了笑意,面色冷峻。
孙得功也一下子呆住了,脸上肌肉僵硬在一起。
帐内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孙得功刚刚下去的冷汗,又止不住的‘呲呲’冒出来。
“李将军,这,这……”孙得功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李元庆。
李元庆忽然笑道:“敢问孙大人,您现在在后金军中,是个什么职位?”
孙得功一愣,有些尴尬的道:“我,我……”
顿了片刻,他这才缓过气来,忙道:“李将军,我已经老了,自是无法同你们年轻人相比。也没有了那么多心思。只要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那就满足了。又怎还能去奢求其他?”
李元庆一笑,点了点头,“孙大人真是高洁啊。”
李元庆当然知晓为何孙得功不肯说他的职位。
广宁之战,孙得功虽然有献城之功,但事实上,老奴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广宁之战后,他便被划到了正红旗代善门下,率其本部被发配到了朝鲜义~州,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怎的能比得上当年他在广宁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有毛文龙和东江本部,时不时就要去义州溜上一圈,孙得功怎能过的安稳?
直到后来,这厮不知怎的走通了皇太极的门路,等皇太极上台之后,他的境况才有所好转,但那时,他大限以至。
“不敢,不敢……”孙得功已经听出了李元庆话里有些不对味,小心提起了精神,有些不敢看李元庆的眼睛。
但李元庆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孙大人,你献了广宁城,坑杀了广宁军数万将士,可老奴给你的位置,好像不怎么高啊。”
“呃?这……”孙得功已经满头大汗。
“我区区旅顺小城,非但没有帮老奴立寸功,还杀了他不少徒子徒孙,老奴会给我固山额真?还贝子?你他娘的当老子傻?还是,你他娘的今天就纯粹是来找开心的?”
李元庆说着,大步向前,逼近孙得功,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啊、啊。李将军,你,你不要乱来,不要乱来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孙得功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忙用力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李将军,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我是奉了大汗的命令,过来与李将军相商。具体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谈嘛。”
“可以谈?”
李元庆微微冷笑,“那我要老奴的人头,他给么?”
“呃?这,这……”
孙得功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汗如雨下,孩子般不知所措。
李元庆忽然一笑,放松了语气,“孙大人,你何必这般紧张呢?你这样,咱们还怎么谈?”
孙得功心里不由大骂啊。
你个狗日的小兔崽子。要不是你一惊一乍,老子用的着这样?
但他却不得不佩服李元庆,小小年纪,这种心机手段已然这般纯熟,也无怪乎,能打退后金军几波汹涌攻势了。
孙得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将军,买卖买卖,你出价,我还价,这才正常么?你有什么要求,都可对我明言。我一定会如实禀告大汗。”
李元庆哈哈大笑,“说的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跟我谈条件,你还不够资格。去叫你的主子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