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妇人将孩子从产房里抱出来,颜长欢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豪的使命感来。
这孩子也算是被她救出来的吧?
能生下来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也免不了颜长欢的努力!她抱了一会儿就让妇人带下去喂奶照顾了。
只是她还没来及休息多久,第二日禁军那边就又送来几个伤员,那些人又瘦又小浑身湿透了,伤口都化脓了,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咽咽的喊着疼。
颜长欢拽住一个禁军:“伤员还有多少?”
禁军:“不知道,王爷和周大人正带队全城搜寻,这些人都是从废墟里找到的幸存者。”
颜长欢看着躺砸地上哀嚎着救命的伤员,克制住鼻酸,转头对禁军道:“注意安全,有活人就尽快送来!”
所有的屋子都被搬空了,桌椅摆件全部被扔了出去,留下空地放上被褥毯子让伤员躺在干净的地方,随行军医和帮忙的下人就在其中穿梭。
颜长欢也早就换了一身干净利索的衣裳,头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挽起,每日都在军医身边打下手,偶尔还会帮着换药熬药的活儿,她自己都快熬不住了,可是每次看到那些可怜的伤员就想再坚持坚持。
这府里帮忙的人都是蒋应府上原来留下来的下人,人手根本不够,而且还总有人抱怨着不干了,于是颜长欢常常一个人干好几份人的活儿。
一天里就睡不到几个时辰就要起来,吃东西也只敢蹲在伤员门口匆匆扒了几口。
薛越他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外面的水位似乎有所下降,一切都在变好,自己这时候垮了,满地的伤员怎么办?
对他们而已,自己就是这里唯一的支撑,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振作起来将药送到军医手上,正要出去,有个情况稍好的孩子忽然抓住她的裤腿,颜长欢低头,那孩子眼睛里还有淤青,半边脸都被纱布包裹着,如今努力的抬起头,声如细蚊:“娘娘...我爹娘呢?你能救救他们吗?”
“我...”
颜长欢也好想救救他的爹娘,可是现在人员混杂,也不知道他爹娘是跟着人迁移了还是已经...
不等她说话,剩下的伤员也陆陆续续抬起头来,他们知道颜长欢是京都来的贵人,是来救他们的,所以他们本能的将她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有人甚至说:“娘娘您是菩萨,您告诉我我这腿...我这腿能有救吗?”
“对,娘娘,我好疼啊!我不想死啊...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啊!”
身边又有一人拽住她的手,那是个女子,断了一条腿,现在用双手拉扯着颜长欢,哭道:“...我丈夫呢?我丈夫叫李六郎,您找找,您帮我找找好不好?他要是还活着您告诉他我在这儿好不好?”
颜长欢忍着泪,刚想要安慰,剩下的人全部都来找她帮忙了。
她看见那些人眼里的祈求和绝望,那是两种矛盾的情绪,可就在这一刻竟然也都存在,对于家园被毁伤痛傍身他们绝望至极,却也无可奈何,但只要能把失去的家人找回来,也是一种幸事。
这一刻颜长欢对他们来说就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可是颜长欢真的能帮他们吗?
她不是菩萨啊,她也只是个活生生的人,会累会难过,会无可奈何啊!
那些求她帮忙,求她救命,可她除了说些鼓励的话还能如何?
她只是个泥菩萨了,过一趟水就散了,她不是英雄不是菩萨。
咬牙忍住眼泪:“放心,你们的亲人也许已经被迁移去了东文县,只要灾情一好他们就回来了。”
众人这才松懈下来,可还是有人说让颜长欢帮他们确认一下。
颜长欢有些害怕,她说的那些只是骗他们放心的假话而已,她不敢去确认,如果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她不敢想...
于是匆忙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她本不想哭的,这种时候哭就是矫情,还会让军心散乱,可是颜长欢真的忍不住了。
身体的累已经快到极限了,每天她看着那些伤员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村庄,每一天都在经受着精神的折磨。
她忍不住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咬着自己的手掌哭了起来,因为不敢哭的太大声。
她有点想薛越了,如果他在,自己还能躺在他怀里获得一份安慰,转念一想,屋里的伤员也许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依靠的是自己。
颜长欢猛地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哭什么哭,人家都没哭,我哭像什么话?”颜长欢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
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躲到了柴房这边来哭了,转头却看见柴房的大门好像没有锁好,又想到蒋应好像是被关在里面的,只见里面好像躺着人的,看不真切。
正要抬脚去看,身后忽然跑来一个军医,他急匆匆的找到颜长欢焦虑道:“不好了娘娘,咱们的药不够了。”
“什么药?”
“止疼的和止血的,这些天病人越来越多,药也越来越少,今日我一去看已经没有了!”
他们从京都带来的药居然全部用光了,现在满城都被水淹了,肯定没有地方可以买得到,出城的话来回太耽搁了。
颜长欢咬牙,指甲忍不住扣进指腹里,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舔了舔唇瓣正不知所措,军医忽然又道:“咱们进城的时候下官瞧见路边山上有小蓬草,这种草有消炎止血的功效,另外好像有几多川芎,这东西止疼效果很好的。”
有办法就好。
颜长欢立马道:“您跟我去就好,府里分不开人,我又怕采错药。”
军医:“下官正有此意。”
好在路上的积水这些天都被下降不少,最高也只是到颜长欢膝盖处,于是二人一人一个背篓淌着水就出门了。
凭着来时的记忆,找到了进城的那座山。
颜长欢人不来草药,只听得个大概便就循着那些差不多的草药都摘了,军医瞧见只好将她采错的都扔了,将自己采到的草药各给她一样,好有个分辨。
于是颜长欢便蹲在山路上,一会儿看着手上的草药一会儿又看着地上长得差不多的草,好一会儿才动手开始挖。
好半天才小半篓,拿给军医检查,结果一大半都是错的。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全部被扔到地上,颜长欢委屈啊。
手都快烂了,结果没几个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