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听她的！”杨医生猛地抬头，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看着轻舟，“你若是想知道什么，我也能告诉你！”
李月观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杨家的人不是已经立过血誓了吗？这可是从上一辈人那传下来的，即便你没有灵力，应该也会受制于血誓的力量吧？你确定你能说得出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杨医生咽下对李月观的厌恶，又对轻舟道，“总之，她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你不必受制于敌人。”
“啧啧啧，你们兄妹二人对她可真是忠心。”李月观摇摇头，“你是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杨医生，你刚才都见过大人了，难道还看不清形势？”
“呸！一群离经叛道之徒！”杨医生不欲再与李月观争辩，“轻舟，先把她抓起来！其他的事情，我会一一跟你细说的！”
她脸上的焦急过于明显，匆匆处理好首妤浅的伤口后，便扶着棺木站了起来，朝轻舟走过去。
扑哧——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轻舟缓缓拔出匕首，擦掉溅到脸颊上的血。
“轻舟，你……”
杨医生瞳孔放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身体缓缓坠地。
“你不是杨医生，你是李月观。”
冷静的声音下达了判词，女人原本因疼痛而面目扭曲的脸庞僵硬了一瞬，随后展露出笑容。
她伸手一抹，腹部的伤口便消失无踪：“不愧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你的冷静已经超越了太多人。不对，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漠，所以在知道你愿意为了这群人事事冲在前头的时候，我很意外。”
李月观本来以为，她会顺理成章地加入他们，但那场天火改变了一切。
因为深陷于那场天火的噩梦中，所以负罪感促使着轻舟严守高塔纪律，拼了命地去完成每一个任务。
也因为拖累过六队的朋友，所以愧疚感促使着她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虽然无言，但次次行动都将自己的队友护在身后。
不，不仅仅是那场天火，早在很久以前，轻舟就已经脱离她的设想了。
幻化出来的面容逐渐消散，露出李月观真实的面孔，却叫在场的人吃了一惊。
霜影皱眉道：“她脸上怎么那么大一道疤？”
李月观的脸上横亘着一道难以忽视的伤疤，自鼻梁划到鬓角处，使得原本秀丽的面孔变得可怖起来。而在时空乱流来临之初，尚在高塔指导学员的她，脸上分明还没有这道疤。
听到霜影的话，李月观的从容表情破碎了片刻。
但她咽下了满腔怒火，手一挥，不远处那个假的幻象消失不见：“轻舟，你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出的处罚区吗？”
轻舟扫视了自己人一眼，最终没有选择直接活捉李月观，而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刚刚提到了杨家人血誓，杨奕也有，对吗？”
他们经历了好几场恶战，在混乱时空间的穿梭更是大大消耗了体力。虽说他们人多势众，但李月观作为资深的学院导师，可不是靠人数优势就能轻松拿下的。
他们需要休息。
“杨家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
方才开口，原本神情轻松的李月观身子一僵，一口鲜血突兀地喷了出来。
许久未说话的云林挑挑眉：“哟，这是碰瓷？”
李月观的脸都黑了，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从一队调到五队来裹乱的人，知道他暗中都干了些什么的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无法以此为资本骂他。
那只会加深五队的情感羁绊，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原本的打算在接受到命令的那一刻被迫抛弃，心里有些怄气。
即便如今的形势与她当初决定叛出高塔的初衷不符，但已经上了贼船，便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不容后悔。
她缓缓道：“高塔的创始人，姓宋。”
这样的话，很难不让轻舟想到在首妤幽拼合的世界里，那些声称是自己家人的人。
“大千位面的能量原本都是差不多的，但在经过漫长的演变后，部分世界的能量开始增加，变得比其他位面等级更高。高塔便是这其中之一。”
位面之间的碰撞会导致能量的逸散，有的位面吸收了这些逸散的能量，便能够巩固自身，提升等级。正如修者向往登仙一般，意识到这一点的位面，开始试图控制并吸收低等级位面的能量，以壮大自己，最终“成神”。
高塔原本是位面意识转化而成的系统，与本位面的气运之子绑定，希望借此开拓吸收能量的新方法。
那名姓宋的气运之子，最初并不知道系统的真实用意，以为就是在维护其他位面的稳定。
而他的后代，有的猜出来了却不曾言明，有的仍以为自己做的是好事。
那些不曾言明的人，或许是怀抱着鸡犬升天的心思，认为高塔的能量变强，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高塔的最高领导人一直是宋家人，核心领导圈则是气运之子曾经好友的后代，杨家便是其中之一，且与宋家关系最为亲厚。
“轻舟，你以为你是凭什么出的处罚区？杨奕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待？他的妹妹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一心一意地帮你？这都是因为你身上流着宋家的血！”
李月观哈哈大笑：“首妤幽很讨厌你，因为她不理解为何同样是毁了任务世界，她就要接受灵魂枪决，你却能被保出来，甚至还能当纠察小队的队长！就连你违规抱回来的那个小孩，都能够安然无恙地在高塔长大，甚至也能进纠察队！”
她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首妤浅，又看看这破败肮脏的灵堂，觉得十分可笑。
“但她不知道，引起天火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你啊……”
如同惊雷乍响，许多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馀景不复冷静，几乎要冲上前抓着李月观的衣襟质问，却被云林拦了下来，“你说清楚！天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明讲述过当初天火的始末，轻舟默认过她的罪行，就连处罚区也早就定了罪。
害死父母的仇人与照顾他长大的姐姐都是同一个人，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只是后来因为时空乱流死了很多人，他顾不上怨恨，只想着人命是最重要的，那些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消化。
毕竟他自有记忆起，便是与姐姐生活在一起。方明说的那些事情，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和难过，可要说恨有多深，他自己也没有概念。
再后来，他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的父母不再是文件里记录的两个名字，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男女主。那样鲜活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给予他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
若非父皇和母后不愿意，他承认，自己是想过留在那里的。
内心的防线不知道崩塌、重建过多少次，等他好不容易能冷静下来的时候，李月观居然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姐姐。
馀景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他到底应该恨谁？
李月观剧烈咳嗽起来，继续按照指令讲述：“到了这一代的核心领导圈，宋家子孙凋敝，仅剩一个男丁。其夫人发现了位面能量的秘密，却不想为高塔做嫁衣，而是想要将这些能量据为己有。为此，她杀了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丈夫。
“而她那天资聪颖的女儿，原本可以被她培养成一把利刃，却不巧在那夜见到了父母相残的场面，因此大受刺激，高烧数日，再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
轻舟清晰地记得，吕奶奶收养她的时候，说她因为一场高烧而失忆了。
这与李月观的说法吻合，但吕奶奶也说过她是来自小说世界的，高塔的档案里也是这么写的……
李月观继续道：“吕家和杨家坚决反对宋夫人的想法，将她押入处罚区，并将宋小姐抢了过来。但核心领导圈早已变得两极分化，所以有人帮助宋夫人逃了出来。宋夫人离开了高塔，并研究出了吸收位面能量的方法。”
云林皱眉道：“她的做法在本质上与高塔并无分别，都是吸收位面能量。既然如此，何必毁掉那么多世界？”
“崇高事业的完成总是要经历挫折的，那不过是前期实验时发生的意外。更何况，我们可不像高塔那样只知道压榨员工。我们愿意帮助他们，为他们在零点的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李月观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
她的确讨厌高塔那套死板的制度，想为自己的零点世界做些什么，也想在主上的宏图伟业中分一杯羹。
但她从未想过毁掉别人的世界，只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回不去了。
血誓并不是杨家人的专属，她也同样被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