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宇没有回答,只是依旧那般张扬的笑着。但此时,他的笑声却不如刚才的恣意不羁,仿佛被禁锢在无形而又无法挣脱的牢笼之中。
凝视着容洛,萧临宇一字一字的说道,声音无比清晰:“利益当前,任何人都会被利益所驱。阿洛,你说我为了利益行事,这有何不对?”
容洛亦看着他,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他的目光却淡的诡异,仿佛无色的冰冷的水。“没有什么不对,你为了利益,即使是此时杀了我,也没有什么不对。”
萧临宇神情微微一僵,眼神在一瞬间黯淡的犹如被黑夜撕碎的白昼,他有些不自然的勾了勾唇,说,“不会。”
“不会?”容洛低声重复萧临宇刚才所说的两个字,唇角快速的掠过一抹极为冷漠的笑容。“阿宇,你的不会是指此时不会,不是指永远不会。一旦我所行之事触及到你身后睿王府的利益,那个时候,什么都会了。”
容洛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萧临宇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这话中所言是指未来的光景,萧临宇的未来,以及容洛的未来。他嘲笑萧临宇日后会为了利益对自己下杀手同时,何尝不是在嘲笑自己?
“确实,此时不会,不代表永远不会。但至少此时,我们还能好好说句话,这样就足够了。“萧临宇抬手附在容洛的肩膀上,修长的手指犹如精致的玉梳,慢慢的捋起容洛垂在肩膀上的墨发。手指顺着发丝缓缓而下,晳白的肌肤与漆黑的发丝,仿佛黑与白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与距离。
对于萧临宇的动作,容洛并未阻止,只是平静的凝视着这个人。他们在一起很多年,相互对于彼此的了解远比他们认为的要深,有时候一个极为随意的动作便能让对方发现到什么。而容洛,也早就发现了一些,一些关于萧临宇的变化。
这个变化,是从扶桑天宫出来之后,那时候容洛便隐隐约约感觉到萧临宇对待自己和以前有所不同,这个不同,他说不清到底是哪种不同,也说不清具体有什么表现。只是从萧临宇的一些动作和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些极为模糊朦胧的东西。对于这个东西,容洛不敢触及到一丝一毫,他觉得一旦触及,他和萧临宇一定会坠入无法挣脱的地狱。
“阿洛,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萧临宇突然开口,语气似乎有些感慨,他将容洛垂在前方的发挑到背后,手有些不舍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恩!”容洛点头。“记得。”
那是两人四岁的时候,在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当时两人都是在彼此父母的带领下,第一次来到叙花园。
当时,叙花园中百花盛放,牡丹芍药争奇斗艳,园中的每个院落都是一片花色锦绣的场景。
萧临宇从小便性子不羁随意,虽然是第一次来到叙花园,但已进入就到处玩耍,睿王夫妇也随了他,只让一些暗卫暗中跟随,保护他的安全。
无意之中,他到了萩弋园,里面霞樱盛放,花姿艳丽,气味幽香,满树绽放的樱花犹如云霞一般,旖旎之中带着无法言喻的美丽。地上更是落了一层如云如霞的落英,美得如梦似幻。
虽然萧临宇最喜欢桐花,但霞樱的美丽依旧让这个四岁的孩子惊叹,他在萩弋园中到处行走。然后,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
“啊……”容洛的脚踝被人踩了一脚,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的瞬间他看到一片浅红的花色中,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孩子正眨着眼睛看自己。
“有人?”萧临宇愣了愣,目光打量着躺在一片落樱中的容洛。他身穿白色锦袍,搭配蓝色比甲,腰间束着一条天蓝色绣桐花腰带,一边的青碧色貔貅玉佩如他一样躺在落樱之中。脸容十分的精致无暇,仿佛从画卷中走出的仙童一般。
“喂,你一直看我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踩着我?”容洛坐了起来,语气有些不满。
萧临宇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踩着人家,立刻抬起了脚。容洛即刻缩回脚,动作散漫的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睡在此处?”萧临宇问道。
“这儿安静。”容洛回答,说完他觉得不对,抬眸盯着萧临宇,道:“你踩着我了,不应该先向我道歉,再和我说其他的吗?”
“哦!也是。”萧临宇觉得容洛此话很对,正准备开口道歉之时,突然心中有了坏主意。“我不想道歉,你要不也踩我一脚,算扯平了。”
容洛看了萧临宇一眼,没有说话,他站了起来,又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脚,直接向萧临宇踹了过去。
萧临宇哪想到他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子直接动手,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容洛狠狠地踢在了右腿小腿之上。
剧烈的疼痛包围着他,萧临宇也没有疼的叫出来,只是揉着自己被踢的地方,狠狠地瞪着容洛。
“你让我这样做的。”容洛毫不在意萧临宇的眼神,很随意的说道。
“我让你踩我一脚,没让你踢我一脚,蠢货。”萧临宇说。
容洛‘哦’了一下,点头,“那是我理解错了,要不,你让我再踩一脚。”
“你这么听话,是小狗吗?”萧临宇也是牙尖嘴利,对于容洛的狡辩立刻出言打击。“来,叫一声我听听。”
如此的言语,一个孩子当然忍不住,容洛立刻向萧临宇动起手来。萧临宇自然不会任人宰割,立刻反击。
两个孩子很快的扭打成一团,暗中跟随的暗卫想要出来帮自己的小主子,但两方的暗卫认出彼此的身份,都不敢随意动手。
一个是睿王府的嫡子。
一个是荣王府的嫡子。
他们若是动手,那还得了?
暗卫急了一会儿,想到去找王爷。而后不久,翻身坐在容洛身上的萧临宇,突然开口:“不打了,可好?”
“好。”容洛被压在地上,身处弱势,对于萧临宇的提议自然答应。他准备着,萧临宇一从自己身上起来,他就使劲来一脚。
萧临宇看出容洛的心思,又道:“谁要是再动手,谁就是小狗,要学狗叫。”说完,他不等容洛说话,就直接坐到了一边。
容洛立刻起来,对于自己刚才吃的亏很不开心,但萧临宇说了那话,他也不可能再动手,只能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不是吧你,这么小气。”萧临宇看容洛生气,想了想后,一脸嫌弃的开口。“不就打不过我吗?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告诉你,你这是嫉妒。”
容洛瞪了他一眼,回答了他一个字,“滚。”
萧临宇立刻笑了起来,“果然是在嫉妒,我实在是太优秀了。”
容洛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嫉妒你?你别太高看自己了。”
“你不生气,就不是嫉妒,生气便是嫉妒。”萧临宇笑的格外坏,“所以,你说你到底有没有生气?”
容洛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生气。”
“这才对嘛!”萧临宇满意的一笑,向后一倒,躺在了一片粉色的樱花之上。“喂,我叫萧临宇,你叫什么?”
“睿王府的公子?”容洛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反问了一句。
“恩!”萧临宇应了一声,再次问:“你叫什么?”
“容洛。”容洛回答。
“荣王府公子?”萧临宇问。
“是。”容洛回答。
萧临宇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上方。天空被樱花遮挡,他此时能够看到的只有一片美得如梦如幻的樱花。
“这里好漂亮。”萧临宇道。
容洛躺了下来,目光也看向上方。“是啊,很漂亮。”
从那时之后,他们两便经常在一起,走同样的路,看同样的风景,如果人生的道路,从开始到最后都不会改变,他们或许能够一直这样,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享受岁月静好。
轻笑了一声,萧临宇道:“那年的樱花,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我也是。”容洛低声回答,眼神有些恍惚。他看向前方,突然发现树后站着的书云笺。
“云……云儿?”容洛觉得有些慌张,他不想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成为仇敌。
“表哥。”书云笺向他们走进,语气一如往昔。“小王爷,好久不见。”
萧临宇转身,眼神很随意的看着书云笺,“绍敏郡主,好久不见啊!”
“小王爷还是一点未变,依旧那般风度翩翩。”书云笺打量着萧临宇。和往常一样,萧临宇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衣袍上绣着他最喜欢的桐花,白色的桐花如雪一般,将犹如月华一般的锦袍染得格外空灵雅致,而那紫色的桐花,好似天际夕阳中最绮丽的一朵云霞,格外的靡艳绯丽。
“郡主亦是没有什么变化。”萧临宇笑的肆意散漫。
“是吗?”书云笺笑了笑,眼神极为的平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过一样。
萧临宇看着她,半响之后,神情认真了一些,“有些事,对不起了。”
书云笺摇头,语气依旧很平静,“人各有志,小王爷不用道歉,只是以后,云笺无法再和小王爷一起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