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云笺这次是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可是她纳闷了,心道:哥哥啊,你怎么变卦比变天还快?害得我刚才想好的话一句也用不上了。
她沉默了半响,才开口:“哥哥,你就这么答应我了?”
“怎么?哥哥听你的话,你还不高兴是吗?”书靖幽微微扬唇,笑容带着暖暖的温情。
他身着雪白色锦袍,外罩青色薄纱外衣,腰间束着一条宽阔的淡青色腰带,其上嵌着一块白玉雕刻而出的栀子花。周围宫灯冉冉,锦袍上编织刻丝出的朵朵栀子花纹在此时,仿佛交错着黑暗与光芒映辉,显得柔暖平和。
而他的神情,恍若早春的微风细细吹过冰封的远山,不着痕迹的将冬日的寒冷一点一滴的带走,余下的是一种远山清华的平宁以及安谧。
“哥哥,你知道吗?我是来劝你的,劝你娶逢君姐姐。”书云笺盯着书靖幽,很认真的说道。
书靖幽点头,“大概猜到了。”
“可是……”书云笺笑的有些勉强,“我当真没有猜到,哥哥竟然会直接答应云儿。想必,在云儿来之前,你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吧!”否则,又怎么可能一口答应她此事呢?
书靖幽在此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漪兰殿。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深远幽邃,也更加复杂陌生,恍若缠绕大树的错综复杂的藤蔓,不知其根节,亦不知其始终。
“云儿。”
过了很久,书靖幽转头看向书云笺,目光之中满满的温柔及宠溺。“在大明宫时,初听到皇帝姑父的赐婚,哥哥很震惊,但震惊之余,唯一的念头便是拒婚,理由哥哥当时也说不清,可就是不想成婚,所以哥哥向皇帝姑父拒绝了这门婚事,刚才在这儿冷静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蕙樱公主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在如今的多事之际,哥哥不想在乾王府以外的人身上花费心力,我若是娶了公主,就必须对她负责,我还没有做好对一个女子负责的决心。”
“然后呢?现在做好决心了吗?”书云笺歪了歪头,目光紧紧的盯着书靖幽。
“大概吧!”书靖幽对着书云笺温柔一笑,语气依旧那般平和柔缓:“云儿,蕙樱公主撞柱自杀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话吗?”
书云笺想了想萧逢君的为人,答道:“对不起,抱歉,应该是这一类的话吧!”
“是啊!”书靖幽微微点了一下头,儒雅的面容上依旧是那般柔暖温情的笑容。“她说:世子,抱歉,是逢君对不起你。我当时很纳闷,明明是我当中拒婚,让她难堪,怎么这丫头反而和我道歉?等她撞柱之时,我才明白过来,这场赐婚,她早就知道,也早知道我会拒婚,而她自杀的这件事,也是之前便已经决定好的。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整理一下,便能够知晓,这一切都是皇帝姑父主使,目地应该是近来最惹人注目的司隶监掌印之事。”
书云笺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宫灯的光芒明亮而又黯然,落在人的身上时,会照亮一片光华,但又会投射出一片新的阴影。就像很多人一样,一直不停的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中,游走在善与恶的边缘,过着矛盾而又无可奈何的生活。
“云儿,刚才我想了很多,想通了这件事,也想通了另外的一些事,所以我想同意这门婚事,反正我如今也无心仪之人,娶公主过门照顾,也算是为我之前拒婚给她带来的伤害做出补偿。而且,蕙樱公主这样的人在宫中大概会早死,以前我肯定不会在乎,但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想自己应该不想她死。”书靖幽淡淡的笑着,可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仿佛戴着永远让人猜测不透的面具。
“其实……”书云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之前北陵青和她说的话挑了一部分告诉了书靖幽。自然,这一部分,便是关于他婚事的一部分。
听完之后,书靖幽认真的点了点头,“九皇叔说的没错,我日后的世子妃也就是这些人选。如今有个我不讨厌,不会给我造成麻烦,我又有些在意的蕙樱公主,那就娶了吧!”他最后的一句话,颇有玩笑之意,但却是认真的。
“你愿意娶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哥哥若是不愿意,也没有人会勉强你。”
书云笺说这句话,其实是在给书靖幽反悔的选择。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反而更确定的道:“我会娶公主。”
“好吧!你娶,逢君姐姐当我的嫂嫂,似乎也不错。”
书靖幽笑了笑,接着看了一眼漪兰殿,对书云笺道:“云儿,蕙樱公主心中挂念已逝之人,其真正想法,我们尚未可知,你把本来准备劝哥哥的话拿去劝她,顺便给哥哥在未来嫂嫂面前美言几句。”
对于书靖幽这副强调,书云笺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了。”她站了起来,刚走出一步,便又停了下来。
“哥哥,你知道逢君姐姐心有无止禅师。”
“我知道,不过你刚才所说的其他女子,又有谁不是这样?”书靖幽淡淡的笑着,语气随意。“而且,哥哥觉得,哥哥不比无止禅师差,到时候哥哥以色引诱公主,公主一定把持不住。”
书云笺有些哭笑不得,“哥,你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书靖幽眨了眨眼睛,表情特单纯。
“好吧,你很认真。”书云笺一副妥协的语气,说完便转身走向漪兰殿。
到了正殿门前,书云笺正准备推门直接进去时,容洛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云儿,其他事暂且搁置在一边,你先到表哥这儿来,我有事问你。”
书云笺回头看向容洛,只见他身穿一件白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藏蓝色绣朱瑾阔腰带,右侧垂着一块青碧色貔貅玉佩。锦袍外是一件琉璃色氅衣,颜色像极了黎明前的天空。长及膝下的墨发被玉冠高高竖起,发束搭垂在肩膀上,发丝凌乱的披散,但却给他增添了一份说出来的慵懒风情。
走到容洛面前,书云笺抬头,直接发问:“什么事?表哥。”
“靖幽……你哥哥是不是准备娶蕙樱公主?”容洛看了看坐在稍远处的书靖幽,神情有些黯淡。宫灯的光芒落于他的脸容之上,光华璀璨,但却照不了他漆黑的眼眸。
“嗯!哥哥是这么打算的。”书云笺没有隐瞒容洛。
容洛‘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别的。萧临宇看着他,突然坏坏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阿洛,虽然靖幽准备娶亲了。但是别担心,会有女子要你的。若真没有,我花钱雇几个。”
容洛本来抑郁的心情被萧临宇这一句话完全给搅了,他侧头看着身穿月白锦袍的少年,残月之下,灯火之中,少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放肆随意却又单纯的微笑着。
“阿宇啊!”容洛抬手拍了拍他的的肩膀,语气甚为认真:“你放心,该是我娶亲的时候,我会娶亲,你这雇人的钱银先留着,等我成亲当礼金。”
“父王会准备礼金,我的份在他那里面。”
“怎么平时不见你和睿王叔这般亲近啊?”
“平时也亲近啊!”
“亲近在哪儿?”
“我父王拿鞭子抽我的时候,他脚踹我腿的时候。”
书云笺看着萧临宇和容洛,想着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也希望以后他们能一直这样。不过,她也很清楚,现实的残酷最终会将他们这些一直在一起的人推向分别鸿沟,身上的责任,期待着的人们,这些更会让他们一生站在鸿沟的两岸,一生跨不出靠近的第一步。她没有打扰他们两人斗嘴,只是安静的走向漪兰殿,推门而入。
殿中有着浓浓的檀香味道,但却掩盖不住其中淡淡的血腥之气。殿中的宫女见到书云笺立刻跪下行礼,书云笺吩咐她们出去,并交代不许人来打扰。
待宫女离开之后,书云笺走向漪兰殿的右阁,停在了萧逢君的卧榻前。卧榻之上挂着月白色银丝绣蝶幔帐,浮动间,蝴蝶仿佛活了一般,轻轻的舞动着。
隔着幔帐,书云笺看到靠在软枕上的萧逢君,幔帐很轻薄,所以她可以看到萧逢君的脸,看到萧逢君的神情。
她的脸依旧清秀婉丽,但肤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包扎的绸布上隐约透着血迹。而她的神情,是一种死寂却又平和的神情。
掀起幔帐,书云笺坐了下来,目光盯着萧逢君,也不言语,就这样过了大概两刻,书云笺依旧沉默,但萧逢君却先发言了。
“绍敏,有事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很平和,如清风一般的平和。
书云笺看着萧逢君,倒也不拐弯抹角。“嗯,的确有事要对逢君姐姐说。”
“什么事?”萧逢君淡淡的问了一句。
书云笺眨了眨眼睛,温声说道:“哥哥要云儿来劝逢君姐姐,希望逢君姐姐可以嫁给他。”
萧逢君秀眉一蹙,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
“我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