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雪青色狩衣,一件雪莲色灯笼裤,外罩白色狩衣,头戴乌帽。如此的装束,怕是遍寻七国,就只有幽州一人。
书云笺看着幽州,从他的衣饰转向他的动作。此刻,幽州正在拿着铲子给面前的花草松土。
“幽州太傅。”书云笺唤了一声,走向幽州。
听到她的声音,幽州立刻转过头来,见是她,唇角微微扬起,笑容温和清浅。“郡主。”幽州站了起来,向书云笺行了一礼,紧接着他继续蹲了下做自己该做之事。
走到幽州身侧,书云笺从一边拿过铲子,帮他一起松土,书云笺觉得在这儿做事都比回长乐宫观看选秀有趣。
见书云笺这动作,幽州不禁一笑,目光之中似乎染了如水一般柔软的光华。他看着书云笺秀雅清丽的五官,声音轻且柔。“按照时间来看,郡主如今不是应该在长乐宫观看选秀,怎么有时间到御花园?还这般勤劳的帮幽州做事,幽州当真觉得受宠若惊。”
知道幽州是在打趣自己,书云笺笑了笑,回答:“所谓尊师重道,看见恩师在这儿做事,做学生的自然得过来帮下忙,否则多不好意思啊!至于观看选秀之事,之后再说。”
“看来选秀一事,是让郡主无聊了。”幽州淡淡一笑,平凡的容颜上神色沉稳安然,如恒久不变的江河湖海一般。他专注的做着自己该做之事,侧面的轮廓似乎泛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光辉。
见幽州看穿自己的心思,书云笺并未说话反驳,只是继续给花草松土。她不言,幽州不语,两人之间格外的沉默,许是见这种情形有些尴尬,书云笺便开始寻找话题。
“幽州太傅,你来御花园种植花草,为何不将你夫人带来此处帮你?刚好夫唱妇随,岂不是世间一大乐事。”
说完之后,书云笺看向幽州,发现他沉稳从容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暗沉,变得落寞,变得甚至有些绝望。长长的睫毛垂落,一层厚重无双的阴影覆盖住他的眼眸之上,那是一种极致、永恒的黑暗。
慢慢转头,幽州看着书云笺,唇角的笑意未落,但声音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沉哀:“我有一子,不过还未娶亲。”
“为什么?难道太傅孩子的母亲离世了吗?”书云笺问完之后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轻咬了咬唇,书云笺看着幽州,满是歉意的道:“对不起太傅,我不该问这些问题的。”
“无碍。”幽州轻摇了摇头,微笑道:“郡主不必在意,幽州孩子的母亲并未离世,她是我的徒弟,为我生下了一子,不过我们之间并无感情。”
听到幽州此言,书云笺觉得幽州和他的徒弟之间有些奇怪。他的徒弟为他生子,就算没有感情,他也应该娶了人家才对。否则,女子未婚生子,这在如今的时代可是要浸猪笼的。
“太傅,你这样怕是不好吧!就算无感情,人家姑娘也为你产子,你怎么说也得照顾人家才对啊!”书云笺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于此幽州依旧微笑着,声音温和:“郡主,幽州并非不负责任,只不过她不会嫁我,我也不会娶她。而且,她是一个极为出众的女子,不需要幽州的照顾,而幽州想要照顾一生的人,她的身边早就有了旁人。”
“幽州太傅的意思是,为你生子的女子不嫁你,也不需要你照顾。而你喜欢女子,已经嫁给了旁人,是吗?”书云笺看着幽州,声音微微沉下。看来,无论是谁,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是,臭狐狸是,幽州亦是。
此时,幽州突然轻笑起来,唇角的笑意仿佛三月飞扬飘逸的柳,让他平凡的面容上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隽秀好看。他看着书云笺,目光温柔如水,声音凉淡如云:“我从十岁便在暗中看着她,当时她才四岁,是个很调皮的孩子。有一次她摔在地上一直哭,我被她哭的烦了,便靠近她,出声哄了她,而她竟然亲了我,还让我娶她,那时候只觉得好笑。”
幽州唇角的笑意变得温柔,变得绵长,他的视线似乎是在看书云笺,但是书云笺知道他只是刚好面对自己罢了,幽州此时看得是他从小便看着的女子,他一直喜欢至今的女子。
“如今想来,或许从那时候我就喜欢她了。”幽州轻笑了笑,低头继续做着手中的动作。而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宠溺,如初春之时驱逐出冬寒的阳光一般。“我一直看着她慢慢长大,看着寻找到意中人,看着她成亲,看着她生子,只要看着她,我这一生便已经足够了。”
书云笺被幽州的话惊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据她估计,幽州如今大概四十年岁左右,那么依他之言,他喜欢那女子已经三十年了。而这三十年,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深?
“太傅,你既然看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将她从她相公手中夺过来?我若有这样喜欢之人,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得到那个人。”看着幽州,书云笺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幽州虽然容颜不是十分出众,但他的气度、风华、文采皆都是非常人能比,能让喜欢这么多年的女子,想来也不会因为容颜的问题拒绝于他。那么为何,幽州仅仅只是在暗处看着她?为何不将喜欢的人夺过来?
“郡主。”幽州又抬头望向书云笺,眼底流泻着如水般的笑意。“这世间上只有一种人,可以爱,但是不可以在一起,你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吗?”
听到这问题,书云笺双眸微微睁大,脸色沉凝:“仇人。”
“郡主很聪明,她是我仇人的后人,所以我只能看着她,连在一起这想法都不敢奢望过。”幽州淡淡的笑着,眉眼安然而又落寞。
书云笺看着幽州,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帮花草松土。过了大概一刻,书云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幽州告辞。
回到长乐宫月合殿,书云笺坐回书天怡的身侧,继续观看选秀。
见书云笺在外面呆的时间有些长,书天怡不禁担心的看向她,柔声低语道:“云儿,怎么在外面呆了这么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书云笺对着书天怡摇了摇头,秀雅的脸庞上笑意温和宁静。“去御花园的时候碰到了在国子学的太傅,见他在给花草松土,云儿就去帮他一把。”
“你这丫头对这种事还有兴趣?”萧鼎听到书云笺的话,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询问。
书云笺轻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平淡:“回禀姑父,种花种草这种事其实挺有意思的。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有趣的多。”
“明明是自己懒惰,不想学这些,如今你倒是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萧鼎听到书云笺这话,有些无奈的笑着摇头。望着书云笺的脸容,他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姑父,这世上的女子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太多,又不缺云儿一个,云儿不学又不会给咱们天垣王朝造成什么重大损失,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学呢?”书云笺看着萧鼎,轻笑着回答。
萧鼎被书云笺这话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敲了敲书云笺的头,动作轻柔,目光宠溺:“诡辩。”
“是吗?云儿倒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书云笺轻笑着说了一句。
“歪理才对。”萧鼎又敲了书云笺一下,目光之中尽是宠溺,之后他的注意力再次落到了殿中的秀女身上。
三年一届的选秀,应选的秀女很多,等到最后一队秀女进殿面圣后已经过了酉时。
此次留下的秀女约有三十余人,在选秀完毕之后,这三十余命秀女皆都再次进入月合殿面圣。
望着殿中这些约二八年华的女子,书云笺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虽说一朝选在君王侧,便能恩宠无极,但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还要会毁坏一人,无论性命还是性情,到最后在这皇城之内,余下的或许连最初的自己都没有了。
“这届秀女倒是佼佼者众多,既有精通诗书,又有温婉贤德,臣妾先恭喜皇上了。”书天怡看着下方年轻貌美的秀女,只是浅浅一笑,对着萧鼎开口。
萧鼎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了下方,看了大概有一会儿,他的视线转向一侧,望着一边的萧绽颜,出声道:“颜儿,过来。”
“是,父皇。”萧绽颜应了一声,从座椅上起来,走至那些秀女的前方。
之后,萧鼎的视线定格在秀女中一位极为出众的女子身上,“高颖上前!”
“是,皇上!”高丞相高孝恭之女高颖上前一步,向萧鼎行了一礼,极为的端庄。
看着左右站立的两个少女,萧鼎一笑,看向月合殿右侧的北陵青道:“九皇弟,朕今日就给你指个婚,将朕的颜儿赐婚于你为世子妃,高颖为世子侧妃,九皇弟觉得如何?”
如此言语一出,月合殿所有人的目光皆都看向了北陵青,神情各有不同。
北陵青只微微一笑,笑容宛若月光流水,宛若白云漫卷,宛若浮冰碎雪。他站了起来,走到高颖以及萧绽颜的前方。
抬眸看着萧鼎,北陵青的语气温良如云。
“皇兄,在青娘亲还活着时便告诉过青,楚家后人向来只娶一人,青虽然是景王之后,但也是楚家之后,自然不会违背楚家先祖的遗训。此外,娘亲早已为青物色好了世子妃的人选,青此生非卿不娶,有劳皇兄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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