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青声音温良,语气凉淡,如深秋冷霜,如月下清华,虽温谦润泽,却冷冽清寒。身子微微后倾,他的手肘放于座椅的扶手之上,随即支撑着下巴,目视前方。
他微笑着,神情从容自在,温和淡定,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更提不起他的半分兴致。唯有那双漆暗瞳眸,幽邃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黑夜,只一眼便让人觉得似乎要被其吞没。
可偏偏,他的目光又是如暖玉、如清泉一般的温润柔和。
“九皇叔,小女的名声也一样贵重。”夜智泓对于北陵青的言语神情,当真是怒火中烧。显然心中已经是认定,此事是北陵青所为。望着这般闲适从容的少年,夜智泓紧握双手,声音从齿间狠力挤出:“九皇叔既然已经将月白雪赠与小女,又为何要否认此事?”
月白雪三字一出,百花宴上的人,皆都惊异至极的看向北陵青。
之前,相信此事的人不多,但月白雪对于北陵青的意义太重。能得他送月白雪的女子,想来于他也是特别的。
“月白雪,我从未想过送给任何人。从前不会,现在不会,日后更不会。”北陵青的视线转向夜智泓,眼神高雅淡薄,如雪飘人间,如蓝天白云。
如此的一句话,让夜智泓更加的发怒。他深深呼吸,压制着自己的怒气,看着北陵青的眼眸中,已是怒中有恨。
片刻之后,夜智泓看向书天怡,声音坚决至极:“皇后娘娘,臣想先行告退,将小女带来,让她指证。若事情属实,望娘娘为臣以及小女做主。”
夜智泓的话让书天怡感觉到一丝的为难,视线的余角望向北陵青。见他那般闲适从容,书天怡微微点头:“夜相去吧,本宫会为你做主。”
比起夜智泓的话,她更相信北陵青。她相信,那个人的孩子,绝对不会是敢做不敢当之人。况且,她觉得,北陵青不可能看上夜友涵这样的女子。先前,她望着夜友涵那温婉柔美的样子,还很是喜欢满意,但此时,她只觉得好笑。
书天怡相信,那夜友涵不过自作聪明,自毁清白罢了。
夜智泓离开之后,百花宴上议论纷纷,显然对于此事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心思。
“九皇叔竟然会看上夜友涵,当真是出乎人意料。”
“夜相刚才言语颇有纰漏,实情如何,还不能妄下定论。”
“九皇叔一向不近女色,怎么这一下子就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连子嗣都有了。”
“夜友涵手中有月白雪,此事有七成可能是真的。”
“小王多年来参加百花盛宴,都是无趣平淡,今年当真是好戏连连,小王还真是来对了。”萧临宇闪动着白玉骨扇,语气懒散随意。他望着北陵青,清俊如玉的容颜上,笑容满含兴趣。
坐在他邻桌的容洛听到此话,目光似是无意的看了书云笺一眼,语气安然宁和:“阿宇,我觉得你会失望。这出戏,应该没什么好看的。”
“本王倒觉得这之后的戏定然是跌宕起伏,回味无穷。”萧景疏看了北陵青一眼,冷峻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的笑意。今日,还真是让人难忘,戏当真是足啊!
“没想到,咱们这些差不多年岁的人中,竟然九皇叔先有子。或许今日之后,就得去景王府送礼了。”萧暮寒饮着酒杯中的烈酒,那醇香浓烈的味道,让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舒适。
周围人声音不断,有人在幸灾乐祸,有人则言明信任,有人更是等待看戏,可是这些,北陵青却好像全然不知,只静静的坐在那儿,目光温润闲适。他看似不知,实际,却一字不落的听见,只是他并不在意,似乎是不值得他在意,那种从容,是一种如日出月升般恒定的长远不变,那种沉静,是一种风静停云的高雅,宛如江天一色,宛如空中孤月。
好似,世间一切的纷扰凌乱,只在他的目光里,便已宁静下来。
百花宴上众人的议论,无法晃动北陵青半分,但其他人却就不同了。萧绽颜性子较急,本就因为此事心中动摇,再加上周围人的议论,她根本无法忍耐。
从座椅上起来,萧绽颜直接走到北陵青面前,凝视着他:“九皇叔,绽颜当初有心,你直接拒绝于我,如今为何这般?为何挑夜友涵那个女人,我哪里比不上她?”
对于萧绽颜的话,北陵青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高雅到奢华,宁静到寂寞。
“长公主,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不要太激,失了自己的身份。”
北陵青这话,让萧绽颜更加的忍耐不住。她紧咬住唇,目光焦灼在眼前之人的脸庞之上。
书天怡见萧绽颜这般太过失态,脸色微微一沉,道:“绽颜,回去。”
“可是,母后。”萧绽颜看向书天怡,有些不愿。
“别让本宫再说一遍。”书天怡的声音冷厉,语气与先前显然不同。
萧绽颜知道书天怡此番是警告,下次便是动手,若自己此刻不听从她的话,这之后一旦动手,丢的是她这个长公主的颜面。
“是,儿臣知道了。”萧绽颜对着书天怡行了一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但她的目光却时刻不离北陵青。
经过萧绽颜这么一折腾,百花宴上的议论声倒消停下来,一时间突来的平静,倒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此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一边窜了出来,落到了北陵青肩膀之上,伸头去蹭他。
“玩够了。”北陵青侧头看了苏菲一眼,语气温润柔和。
苏菲听到他的话,立即欢快的叫了一声。它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吃食上,立刻跳落在桌上。
“坐好。”北陵青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苏菲立刻坐在桌上,两只前爪放在前方,坐姿像极了小狗。
见它如此,北陵青拿起一边放置的银筷,夹起苏菲喜欢的菜喂它。
百花宴上的其他人,皆都静静的望着他的动作。那简单至极的行为,一举一动之中,尽是旁人无法模仿的优雅清贵。
过了大概一刻,百花宴的尽头,有人慢慢的走进,那便是夜智泓以及夜友涵、夜依澜父女三人。
走到书天怡前方,三人跪了下来。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夜智泓微怒的声音与夜友涵、夜依澜轻柔的女子声音混杂在一起。
“夜相不必多礼,两位夜小姐也起来说话。”在看向夜友涵时,书天怡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寒。
“谢皇后娘娘!”三人站了起来。
随即,夜智泓双手握拳,对着书天怡再行一礼:“启禀皇后娘娘,臣已经让太医候在宴席之外,他们皆可证明,小女身怀有孕,并非作假。而小女手中,有景王府的月白雪,皇后娘娘大可让小女拿出,一验真假。”
“宣太医。”书天怡点头。
一边的太监听到之后,立刻轻扬臂弯处的拂尘,高声喊道:“宣太医。”
声音落下之后,很快,等候在百花宴外的太医到了书天怡面前。
“臣参加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医不必多礼,起来吧!”
听到书天怡的话,太医立刻站了起来。“谢娘娘。”
待太医站好之后,书天怡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接开口询问,声音温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冷厉:“太医,夜友涵是否怀有身孕?”
“回禀皇后娘娘,夜相千金确实身怀有孕,而且已有两月的时间。”太医恭敬的回答。
如此言语落在耳中,书云笺不觉看向夜友涵的腹部。刚才她听到夜依澜之言,这夜友涵不仅未曾有孕,更还是处子。但太医的诊脉应该不会有错,想来是这夜友涵用了什么法子,混淆了自己的脉搏,让自己脉象呈现喜脉之象。
若是她能为夜友涵诊脉,定然能够看破其中的乾坤。但如今这状况,她似乎没有这个机会。
太医的话让书天怡沉默下来,她看着夜友涵,唇角的笑意中含着一抹冷意:“夜小姐,本宫问你,你这孩子是否是九皇弟的?”
问完之后,不待夜友涵回答,书天怡再次开口,声音冷寒无情:“夜小姐,你如今的一言一语,都不容反悔。所以,说话之前,好好想清楚,可别一时冲动,说错了话。”
对于此,夜友涵只是淡淡一笑,秀雅的容颜上,尽是决绝以及无悔。“臣女知晓。”
“知晓就好。”书天怡笑了笑。“那就会回答本宫,你的孩子是谁的?”
“九皇叔。”夜友涵回答,没有一瞬的迟疑。
“证据。”书天怡再次开口。
此时,夜友涵从脖颈处拿出一根朱红色细绳,细绳之上挂着的便是泛着妖冶蓝光的月白雪。
看到此物,书天怡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再多言什么。转头看向北陵青,她的声音,是如同母亲对待孩儿一般的温柔慈爱:“九皇弟,真假与否,都需要证据。夜小姐拿出了证据,如今到九皇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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