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九。
百盟大军驻扎在距离平阳关两百里处。
军营连绵数十里。
一月初十。
连绵的战鼓,如同沉闷的雷霆,响彻平阳关内外。
短短修整了一晚时间,百盟一方就对平阳关发起了第一波攻势。
三万人,前赴后继的冲向平阳关城墙。
一支支云梯搭在城墙之上。
赵光在这里驻守了大半年,早就把原本就十分牢固的平阳关打造成一片铁壁。
檑木滚石如同冰雹般坠落。
箭矢如雨。
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喊杀声,兵器撞击声,弓弦的震动声,还有那一声声翎羽破空的声音,宛如一曲死亡之歌。
构成这死亡乐章的,就是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
从清晨开始,一直战斗到正午,百盟才开始鸣金收兵。
剩下的人才缓缓的退去。
城墙上,是零星的箭矢,还有一层厚厚的,已经冻成了冰块的红色冰层。
那都是血。
百盟扔下了六千具尸体,退了兵。
那些尸体,就那么堆在平阳关的城墙之下,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
到了下午时分,那些尸体就像石头一样冰冷。
平阳关,将军府。
这是守将督战的地方。
“报告战损。”赵光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
自从知道了百盟来袭的消息以后,他就开始加紧布置平阳关的防守,一夜未合眼。
今天的攻城,他也一直在城上指挥。
“回将军,我方战死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伤四百八十三人。目前守城器械充足,若是按照这种消耗程度,我们至少能够抵挡半月。”军需官汇报。
“半月……”赵光微微皱眉。
其实,这已经很多了,许多守城器械,是不能长久存放的,要定时的保养更新。
陈国自从上次战争,已经太平了接近二十年,这二十年,虽然不至于麻木,但是,也磨掉了许多的锐气,现在的陈国,相比于之前的陈国,国力虽然上升了很多,但是军队方面,却是有些弱了。
“信使出发了么?”赵光又问道。
“回将军,已经出发了,八百里加急,三日就能抵达京都。”
赵光点点头,沉默不语。
昨天,赵光付出了近百名斥候的性命,才得到了百盟那边的情报。
四十万大军!
并州有驻军,大概三万余人,平阳城常备守军两万。
再加上自己从京都带来的三万人,也才八万人。
赵光带来的三万人,都是骑兵,用来守城是有些浪费的,可是,若是自己带着三万人出去,就算全员战死,又能杀多少?
对面有四十万人啊。
一般来讲,若是攻城战,攻城的一方,人数与至少要在三倍以上,才能有胜算。
这里的人数,是一次战斗中投入的士兵总数。
城墙上一千人,城下至少有三千人,才能打个平手。
平阳关虽然是陈国第一大关,但是城墙就那么大,又不能把八万人都放到城墙上,参与战斗的人数,能有三千就不错了。
这一战,百盟可是派了三万人来。
“好生照顾伤员,同时让守城士兵轮番交替,务必保证所有士兵都有充足的休息,这一次,百盟来着不善,恐怕,以后会有更加激烈的战况。”赵光吩咐道。
“诺。”士兵领命。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
赵光猛然起身。
“报!将军,百盟又来攻城了。”一个士兵慌忙的跑进屋里。
赵光赶紧走出屋子,登上城墙。
又是三万人。
低沉的鼓声,就像催命的咒语。
三万人,疯狂的叫喊,冲向平阳关的城墙。
踩着同伴们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继续攻城。
百盟营地。
除了已经冲上去的三万人,营地前,还有三万人。
这就是百盟的战略,简单粗暴,又残忍。
就是用人命来堆,等尸体的高度堆上了城墙,那么,那座雄关也就不再存在了。
百盟营地前的三万人。
人人的眼里,都有些疯狂。
他们知道,他们就是去送死的,能多杀一个陈国的士兵,自己这边,就多一分胜算,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平阳关下,让下面那条尸体铺就的大道,高上一寸。
首领说过,这是陈国最雄伟,最牢固,最难以攻破的城关,只要攻下了它,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们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不用再体会他们这种整天活在斗争里的日子,可以有田种,有饭吃,有书读。
那里,或许是天堂吧。
可是,如今天堂就在眼前,自己只需要冲上去,杀人,或者被杀都没有关系,只要自己这副躯体可以倒在平阳关下,那么,自己就算是有贡献的,自己的后代,就能生活在那片天堂中。
而如今的天堂之前,就是一片地狱。
血与火的交织,兵刃与肉体的碰撞。
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身体,一具又一具,一层又一层的扑在平阳关之前。
之前已经冰冻的鲜血,又被新鲜的滚烫鲜血融化,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河流。
鲜红色的河流。
干涸了几个月的大地,也被染上了一层厚重的血色。
浓重的血腥味,尸体的焦臭味,让不少人都忍不住的大吐特度。
百盟的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见惯了战争,见惯了生死。
他们可以淡然的看着别人死,也可以淡然的看着自己死。
死!这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是种解脱。
他们的死,可以让他们的后代不用再把死亡当成是解脱,他们,可以充满希望的活着。
陈国已经多年没有战争了,除了极少数的老兵,这些新兵都是第一次参加战争,第一次见到这样残酷的战争。
他们没有杀过人。
没有见过疯子。
没有见过这种只为求死的人。
他们亲眼见到,自己刀刃插进敌人胸膛的时候飞溅而出的鲜血。
可那些人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快意。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算是人。
人都是畏惧死亡的,可是他们呢?为什么那么向往死亡?
疯子,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