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183章—油浸沙丁鱼
七月初的一个早上。
花楼玉绫小厨房的厨娘、食神弟子打着呵欠回到她干活的地方，注意着她那位自闭状态的师傅进了门，把门关上。
立刻露出了一种禁忌的笑容。
毕竟，拿到了那么好东西的小九，打算做一道那么……稍微有些罪恶的菜。
大清早去逛菜场果然也是会遇到开心的事情的，比如说这个颜色亮闪闪，肉肉厚乎乎，就是已经死了的沙丁鱼。
沙丁鱼属于小鱼，可以归到杂鱼一类，又因为捕捞量大，所以多是做一些罐头啊，鱼肉酱啊之类的东西。
也可以拿来做寿司。
不过小九今天要做的，是要用到“吨吨吨”的油，但是却不会发腻的一道……油浸沙丁鱼。
油浸属于料理技法当中比较没什么存在感的一种。关键就是油量太多，家庭或是饭店厨师也不一定承受得起，而且那么多油，感兴趣的人也就少了。
不过，香是真的好吃。
油浸小番茄，油浸带鱼，拿来保存食物油浸也是很不错的手法。
先杀鱼。
既然是沙丁鱼，那就不用菜刀了，拿柳叶厨刀。摸一下刀口，小九对刀的保存与使用是师傅教的，自然还很锋利，今天就用完了再磨吧，毕竟……海鱼不等人啊。
“刷刷刷”刮鳞片，沙丁鱼的鱼鳞细小，轻轻一刮就掉了，用的力气不需要太大，破了皮肉就不好看了。“咔”一刀切掉尾巴，手势清楚地转一下，去尾。
刀沿着肚子，将鱼鳍切掉，肚子剖开，刀轻轻一刮，内脏就落到一旁的水池里。
表面随意划上交错纹路，这既是漂亮，也是为了等一下入味。
丢到一边，处理下一条。
这样子用刀子，鱼肚子里是弄不干净的。拿水一条条冲过，手指轻轻抠一下鱼腹内，将残余的内脏与那层黑膜刮掉。
水“哗哗”流，稍微有点浪费，不过以花街世界的科技，净化水是很简单的事，所以也称不上浪费。该节约的时候要节约，该用的时候就要用。
手脚尽量快，放在吸水纸上，盖住，轻轻压一压，吸一吸水。
橄榄油，橄榄油不能高温，那就很适合用来做油浸的菜，因为油浸菜最重要的就是低温成熟。鱼在油锅里，慢慢炸透，不是焦，而是让大量的油浸润他。
捞出来的时候，鱼皮是没有爆鱼那样子“咔嚓”作响的清脆的，而是一种软下去的硬。撒一点盐，放到一边。
此时的沙丁鱼，表面的刀工微张，露出内里白中带着些许微色的鱼肉，外面的鱼皮有些黑，但是就是有一种油润的，看上去就很诱人的莹润光泽。
现在来处理油。如果是那种超……有钱的人家，可能会起另一锅油，但小九……小九不想被管账的雀禾姐姐用那种眼神看着。感觉会被卖到……欸，可是小九现在就已经在花楼里面了啊。嗯嗯，那真是一种奇妙的眼神。
油过滤一次，滤去那些已经黑了的碎渣，丢进去大蒜和洋葱，油只是沾个味，对于口气影响不大，所以可以放心用。实在不行……呼呼呼～～～你们都是我的。
再来点香草，迷迭香不错，本就适合烤鱼的时候用。其实如果可以，胡萝卜、芹菜、香菜都可以丢进去……好，再来点香菜。
以炸葱油的经验，捞出香味融化在油里的这些料，但还不行，要再过滤一次。这些油也不会浪费，可以拿来……炸鱼吃。
油要冷下来。鱼也要冷下来。
然后将鱼放进玻璃罐头里，油倒进去，没过鱼肉。被油浸没的鱼肉，会在几天的时间里，经历不可思议的变化，变得……十分美味。
这样子可以保存几个月，但最好还是在一个月内吃完。
好，丢进冰箱。伸一个懒腰，姐姐们当中吃过早饭的……嗯嗯，还有晏曲岚姐姐呢～～～唉～～
……
花楼玉绫的花魁姐姐风绪言接到了好友的信。为的，就是昨日的那件事。
她与表面上是敌人的好友同台演出，在别人看来当然就是同台竞艺，但是友人的琴却出了问题，“邦”的一声断了，还有非常刺激的回响。
如果不是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演出就砸了。
所以现在，她就乘着马车，去与那位好友墨卿兰约好的地方，一同会会那个出手搞破坏的小妹妹。
马车停在了花街角落的某个小院子前面。看上去有些萧索，但毕竟不是秋日，而且这样子的残景，也有一种别样的，美。
不过听琴，喝茶，赏景就很别有风味，若是想要一亲芳泽……风绪言是不喜欢这样子的景致的。不过，拿来审问别人，正是好景。
走进屋内大堂。就见一名两腿修长，虽美却少了些风姿的少女就那么侧坐在地上，似乎对于堂上坐着的那人很是不屑。
坐在上首的墨卿兰喝着茶，眼睛冷冷看着那少女。不过星界少女的眼睛，怎么也冷不起来，当然，是那种黑暗系的少女、贵妇不算的话。就算是坏坏的女孩子，星界少女的眼睛，都是湿答答，润润亮的，看上去就似乎是想着情郎的恋爱少女的样子。
“墨妹妹，看样子，就是她，昨日差点毁了我们的同舞吧。”风绪言嘴角带着不经意的笑意，随意地说道。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墨姐姐，您怎么把风姑娘也请来了？我早就已经说了，我只是嫉恨姐姐，所以才做了这件事……风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劝劝墨姐姐，就到了我这一回吧。”那少女扑了过来，揪着风绪言的裙摆，哭着说道。但她的嘴角已经不经意间勾起。
风绪言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安慰的笑容，就着她一个失神的瞬间，坐到了椅子上。看向上座的墨卿兰，“你不需要找我的，这些事情，自己处理就好。”
“怎么也要跟你知会一声，虽是小事，却总是你我之事，要是坏了我们的情谊就不好了。”墨卿兰笑着说道。然后冷冷对着那少女道，“好了，现在，你也该说实话了吧。”
“姐姐要让我说什么，这本就是我的小人之心作祟，姐姐就不要再问了。”那少女说着话，却装模作样地偷偷瞟了一眼风绪言。
就在风绪言瞪过去，她低首的时候，一对好朋友，两位花魁姐姐以及交换了眼神。
“哦，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交给统合机关来处理吧。你在花街这么多年，也知道星界的规矩吧。”墨卿兰高傲而冷冷地说道。如同一个坏心眼的主母。
那少女身子颤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眼睛不由瞄一眼风绪言姐姐，瞄一眼花魁姐姐风绪言……
“你别看她啊，你说怎么样啊？！”墨卿兰抬高了声音，似乎想要吓她一吓。
风绪言默默喝茶。
而那少女，则低着头，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抬起头来，哭着说道，“风绪言姐姐，我只能对不起你了。”
风绪言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你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风绪言姐姐，不是你让我那么做的吗？你说墨卿兰姐姐根本不配和您同台竞技，就应该那样子出个大丑，成为大家的笑柄……你，你还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是事成之后绝不会亏待我……”
“你，你胡说！”风绪言涨红了脸，看上去就像是被诬陷窃书地读书人。但是嘴角，却带着不引人注意的笑容。
“啪”，墨卿兰猛地一拍桌子，“好啊，风绪言，原来是你，你还在那里装好人，我没想到，你与我姐妹相称，背地里竟然干这么龌蹉的事情。”
“哪里龌蹉？！”风绪言把握着话语，“哼，姐妹，你也知道我们是姐妹啊，那你不信我？”
“你觉得这件事情不恶心吗？看样子，这就是你的手笔……你还很自豪吧。”墨卿兰咬牙道。“枉我当你是好姐妹。”
“呸，好姐妹？我们俩是好姐妹吗？都你死我活了，还有什么好姐妹？”
“两位姐姐不要再吵了。”
那少女正小声劝着，嘴角却已经勾起了笑容，她只能低着头，掩饰自己那愉悦的内心，就听到不经意间的一问，“曲幽谁最美啊？”
“自然是李秋……”少女猛地捂住了嘴巴，抬起头来。
就看到之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已经坐了下来，喝着茶，嘴角带着笑。墨卿兰随意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李秋……哎呀呀，难道是李秋桃吗？原来是她啊……”
“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那少女已经看明白了，但她只能装糊涂。
风绪言放下茶杯，“为了别人卖命，她保你吗？这种时候了，痛快一点。李秋桃，呵，你觉得，值得吗？”
“姐姐要是如此，我就把你们做戏的事情大声嚷出去。”那少女崩溃地喊道。
“好啊，那我们正好可以姐妹情深呢。”
“你觉得我们在乎吗？”
那少女腿脚一软，瘫在了地上，“姐姐，求你饶了我，只要你饶了我，我就帮你，帮你对付那个女人。求姐姐饶命啊。”
“对付就不必了，毕竟，也是出了一个门的姐妹。”墨卿兰有些失望地说道。
……
看着被花楼曲幽的侍者带走的少女，墨卿兰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上次我裙子掉了不是你干的？”
“都说了，那是无心之失。”谁知道那衣服竟然不能碰的啊。墨卿兰翻着白眼，觉得这朋友变了。
“所以啊，你看了我的笑话，我也看你的。不过这可跟我没关系啊。”
“有人借你害我，我很对不住你。”
“那么下一次让我一回。”
“不依不依……我吹笛子的本事可已经练出来了，你要是没有什么杀招……嘿嘿～～～”墨卿兰坏笑着，捏起风绪言的下巴，像是欣赏着她娇艳欲滴、随时都想亲下去的嘴唇。
“好了，小九妹妹准备了吃的，来一点？”
“来一点。”
揭开盖子，玻璃碗里是带着大量油液的小鱼，条鱼大小，看上去纺锤形的身体缺了头尾，有种……萌？
“这是什么鱼？”
“听说是沙丁鱼……”
风绪言姐姐还废话，墨卿兰已经夹起一条小鱼，手轻轻张开，一口咬下。对于花魁来说蛮禁忌的蒜香在嘴巴里一下点醒了舌头。
交缠起来的，是鱼肉的油香。
在油中炸过，带着些许焦而久的香。但这样子的香浸在油里，久久的，久久的，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像是碎片化的味道。
在那种慢慢流淌的味道里，油接续起了每一片味道的余韵。
鱼肉并不鲜，而是一种油润，然后才慢慢将鲜味落在了舌上。这种被油彻底浸润的鲜美，是过去任何一种鱼的料理方式都没有的。
煎烤过的鱼带着焦香，而那热起来、煮着的油带起的，就是种种香料的香。这深邃的香味以油为载体，浸润了鱼肉。
是经由油的指引与包裹，进入了鱼肉的每一个细胞。
鱼肉带着些许油滑，却不会生腻。这么清爽的油，倒是真的不多尝见。
慢慢滑入喉咙。
将骨头吐了出来，因为油而分离的骨头，其实蛮容易吐出来的。墨卿兰咽下嘴巴里的碎肉，再咬一口。
再一次，竟然直接咬在了骨上，鱼脊骨中的鲜美一下子迸发了出来，如同喷涌的美味，美妙滋味的喷泉。
那是被油中的香料香韵深深浸染的味道，却因为是在里面，没有那么油。嚼着那个香香的骨头，墨卿兰犹豫着，咽了下去。
硬硬而带着些许毛毛的骨头滑过喉咙，不太舒服，但是却给了一种，很奇妙的，不舒服。可以接受，甚至会喜欢，但就是不舒服。
这鱼，竟然连骨头都可以吃。
“小九妹妹还给了我面包，说是这油也不要浪费。”风绪言说着，拿起包袱里的面包，放上鱼肉，有些浪费地去了骨头，将油淋在上面，递给了墨卿兰。
可以吗？这么多油……
“啊呜～～～”没有犹豫就咬了下去，犹豫只是脑袋里的一个念头，甚至根本不会转过，只是浮现一下。
就被浸润了油的面包所震撼。油中，是满满的香料交错的味道……还有鱼的鲜美。属于沙丁鱼的肥厚油脂似乎融化在了油中，那油，竟然是这么香的吗？
咬着面包，感受油与鱼一同交融的谐恰味道，这份圆满，这份满足，是久久的，是悠长的，也是舍不得结束的。
眼睛里，只剩下满足。甚至忘记了，那件有些不开心的事。只是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静而淡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