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程留川黑着脸从外面回来,看着程玉关,咬牙又无力的说到。
“许家自知事情败露,先一步献女陛下。如今许知蕴是宫中新进美人。那刺杀之事,只能不了了之。”
程玉关听闻,只觉得荒天下之大谬。
“进宫?”
程玉关有些艰难的开口。
“她闹得满城风雨,先是跟五皇子出双入对,再倾慕四皇子。甚至动手想要解决我,好取而代之。如今竟然进宫去了?陛下和娘娘,真的收下了?这样的人进宫,以后宫里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皇后姨母那里,四皇子应该提醒过吧?”
程玉关震惊的一连串疑问脱口而出。
程留川反倒平静下来。
艰难的话说出口,程留川重新变得冷静下来,开口跟程玉关解释。
“益州边陲,情况复杂,各种势力林立。朝廷如今无暇顾及,只有安抚许国公留在益州。许家人也习惯了土皇帝的生活,这次让许知蕴过来,也无非是想要和陛下联姻,获取陛下信任。眼下五皇子不入许家的眼,四皇子那里又毫无机会。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他们改变目标,进宫,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进宫之后,皇后娘娘那里。你反倒可以放心。宫墙高耸,宫规森严。没人没势,再能耐的女人进了宫,也成了剪了翅膀的雄鹰,没什么可折腾的了。兴许你们以后再见,你就会了解。”
程留川这话说的低沉,让程玉关心下一沉,也不自觉跟着点头。
程留川见状,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四皇子不同。你们少年情谊,情投意合,皇后娘娘又喜欢你。再严苛的宫规,都是人定的。你进去就是皇子妃。正宫和妾侍,如何能一样?自甘为妾的,生来就是让人管的。你不必也该烦忧。”
程玉关听闻,点点头。
…
京城局势,每天都在变化。
变化之迅捷,之繁杂,让人眼花缭乱。
这日程玉关在清风楼二楼的包厢,枯坐许久。
“小姐,您约了四皇子吗?是不是看错时辰了?四皇子是守时之人,不会让您等太久。”
流云看着程玉关枯坐在窗后,神色幽远,不知在想什么。
神色却越发孤寂出尘。
流云看得心下担忧,便忍不住出言解释。
程玉关闻言回过神,看着流云为自己心急,摇了摇头。
“无妨。我和李勉本就约的酉时,眼下还早。”
程玉关看着说话一贯的温和,流云却不放心。
盖因刚才瞬间,小姐神色幽远的仿佛要出尘而去。她心中担忧。
“小姐,酉时还早,您要不要来盘儿点心垫垫肚子?这里的山楂糕还挺好的。”
程玉关闻言,笑着点头。
“好。各色点心上一些,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一并点了。”
流云听了,忍不住一笑。
每次小姐这么说话,都让人有种被宠溺的感觉。
流云只觉得,自己给小姐做一辈子的丫鬟,也心甘情愿。
流云听了小姐的话,当即转身去找小二,连刚才问小姐的正事儿也忘了。
待流云从外面带着小二端着点心进屋,便看到枯坐半天的小姐此时已经站在窗口,正盯着楼下。
吩咐小二将点心放下,流云快步走到小姐跟前。
顺着小姐的目光看下去,只见一顶粉色小轿,由几个制式服侍的男子抬着,往宫墙边门径直而去。
清风楼地势高,二层可以隐约眺望宫墙。
眼见那粉色小轿到了宫墙边儿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紧接着,便有小黄门出来,两人交接一番,小黄门似乎收了这边人的钱财,揣了揣袖子,才接手轿子,往宫中去了。
待粉色小轿消失在小门处,流云便收回目光,看向小姐。
果然,程玉关此时,正盯着那个紧闭的宫门,出神。
流云这才明白,原来小姐枯坐半晌,是在等许知蕴的轿子进宫。
“小姐,您不用想太多。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许知蕴敢对小姐下手,如今匆匆入宫,也是她的报应。”
想了想,流云又转了口风。
“许知蕴那样的人,天生不甘寂寞,觉得抢来的东西才最好。说不得,她进宫才是得偿所愿。以后,可以每天都跟别人抢陛下了。”
流云这话说的刻薄,程玉关听了忍不住一笑。
“你这丫头。”
摇了摇头,程玉关长舒一口气。
“我并没有太在意她,只是想亲眼看见她的下场。”
“说不得,也不算下场。毕竟,以后进宫,我见到她还要行礼呢。”
见小姐开玩笑,流云才有些放心下来。
“奴婢去给小姐要些饭菜。眼看快到酉时了,四皇子也快来了。”
许知蕴擦黑进宫,正是酉时正。
这个时间,正是小姐跟四皇子约定的时间。
许知蕴进宫去了,四皇子也快来了。
见流云脚步轻快的出去,程玉关的眼睛,不自觉又看向那小门。
许知蕴这样灵秀的人,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
五皇子抢来不成,四皇子棋差一招,她就干脆进宫去。
这样一个目标明确的女人进宫,也不知道,皇后姨母那里如何?
大义在身,就像父亲说的,她若是聪明,只有讨好正宫的份儿,若还是只精明少了一份智慧,便只有落寞的下场在等待她。
…
“大姐姐!”
突然,一阵女声从背后传来。
程玉关转头,却是久违的程玉楼。
只见程玉楼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跟程玉关说话,似乎心情很好。
“刚才见流云进出,我便猜到姐姐在这儿。姐姐介意妹妹,进来说句话吗?”
程玉关挑眉。
“已然守着门口了,便进来吧。”
程玉楼闻言,低头一笑,这才莲步轻抬,走进屋里。
这好整以暇的姿态,程玉关好像许久不曾在她身上见过了。
前些日子,程玉楼有些失魂落魄,失了自己的风度。
眼下重新从容起来,想必是许知蕴进宫,让她心里也跟着轻松不少吧?
程玉关心里念头转动。
程玉楼进来,果然径直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身后能够看到宫门的窗户,转身看向程玉关。
“我还当姐姐谁都不在意呢,原来今日跟我一样,特意过来看许知蕴的下场。”
程玉关懒得很程玉楼磨牙,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回到桌前,拿起流云特意给自己叫的山楂糕,放进嘴里品尝。
果然,酸甜适口,酥皮甜而不腻,很是开胃。
见程玉关这般,程玉楼也没有生气。
不知为何,多年来姐妹争锋。
到如今,她似乎已经接受了程玉关这磨人的脾气。
只觉得她就是如此,做什么都不用见怪。
若是旁人,她定是不待见的。
但是对象是程玉关,她却仿佛已经平静的接受了她的古怪脾气。
见程玉关吃的开怀,程玉楼也跟着食指大动。
不知是不是看到心腹大患进了宫门,程玉楼心情很好,竟然真的伸出纤纤玉指,从程玉关面前的茶点盘子中,拈了一个来吃。
程玉关诧异的看了程玉楼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一块儿点心罢了,那模样她也不喜欢,让她一个也无妨。
两姐妹诡异的对坐安静下来。
“姐姐不急着走,是否还约了四皇子?妹妹本来也想约五皇子。后来想想,此时还是让五皇子单独待会儿吧。不然,他失意的时候,妹妹陪在身边,他也难得自在。”
这话说的幸灾乐祸。
程玉关只专心点心。
程玉楼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接着说到。
“这人呐,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拔尖儿可以,也得看自己要谁的强。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姐姐是不能招惹的。她偏偏不自量力,去招惹大姐姐。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她见机的快,及时给自己退路。就是不知道,以后咱们进宫,给她行礼,她受的开心不开心。呵…”
看来,许知蕴的确给了程玉楼很大的压力。以至于她当众嘲讽,失了风度。
“好了好了,不说了!”
程玉楼及时收住口风,迤迤然起身,整了整衣裳首饰,好整以暇的口吻道。
“这会儿,想必五皇子正在借酒浇愁,妹妹要去劝阻一二,就不陪姐姐了。姐姐待会儿,好好跟四皇子吃饭吧。妹妹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程玉关拿着点心,看着程玉楼主仆两个的背影,往嘴里咬了一口。
“小姐,玉楼小姐来做什么?”
流云点完菜回来,就看到程玉楼带着青禾,一脸得意的从自家小姐的包厢中出来,流云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回来。
一回来,看见小姐正一脸美味的吃着糕点,流云瞬间放心不少,却还是有些疑惑的询问。
“玉楼小姐刚才那样子,好像偷吃了腥的猫儿,满脸得意,她又来招惹您了?”
说着,流云自问自答。
“不对啊,她向来在您面前讨不了好。武力比不上您,动嘴也常常吃瘪。”
见流云这般,程玉关实在好笑,不再瞒着,径直点了点下巴,往窗外宫墙。
“啊~”
流云恍然大悟。
“原来她也是来看热闹的。”
接着,流云到有些挠头。
“这许知蕴,看来不喜欢她的人,真的不少。大家都在等着她的下场。”
“什么下场?”
李勉此时大步走进来,看着流云随口问道。
流云有些不好意思,躲到程玉关身后。
毕竟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好事儿。
程玉关却无所谓,点了点窗外。
“刚才许知蕴一顶小轿进宫,这附近,不知多少眼睛亲眼盯着。我刚才便是见证人,亲眼见证,第一世家女进宫的模样。啧啧,还真是寒酸。”
那顶粉轿子,虽然华丽。却一无吹打,二无人手,三无嫁妆场面,孤身进宫,只一个随身侍女,拎着一个小包袱。
没办法,宫中四妃齐全,且都是根基深厚的老人儿。
许知蕴一个新进“后辈”,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扎眼,讲究排场,肆意吸引他人目光。
若是还是这种作风,进宫当日,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许知蕴刚才的低调,让人看得寒酸。
李勉眼睛瞥了一眼窗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对许知蕴见机行事,全身而退,心中略有不满,因此懒得多说什么。
倒是程玉关这般幸灾乐祸,让他觉得好笑。
“你看的开心就好。”
李勉坐下,饭菜正好适时而来。
他执箸,一筷子先给程玉关。
程玉关自然的回了一下,然后开始吃饭。
清风楼的饭菜做的清淡,倒是合两人的胃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日常的差事琐碎,看起来无比自然。
程玉楼下楼之后,临时响起母亲的交代,回身去找程玉关,便看到流云和素喜去了一旁就餐,关门的瞬间,程玉楼只看到程玉关和四皇子一同用餐,无比自然的一幕。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程玉楼没有再去找程玉关,更没有趁机出现在四皇子面前添油加醋。
他们两个人一起吃饭的画面,让程玉楼觉得,若是自己此时过去,意有所指,添油加醋的说几句,会被两个人看跳梁小丑一般。
他们之间,容不下其他人。
不知为何,程玉楼心里,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小姐,您刚才怎么不上去?”
青禾询问面前有些失神落魄的小姐。
“夫人不是说,让您尽量交好四皇子吗?也是为五皇子铺路。”
青禾时刻跟在程玉楼身边,俨然杨氏的代言人一言一行,动辄教导。
程玉楼本来已经习惯,此时却有些不耐烦。
“好了,五皇子那里要紧。母亲不是说了吗?不论他感情赋予谁,当他受挫的时候,我便要及时出现安抚。”
“既然如此,还不快去!省的被人捷足先登!”
说着,程玉楼当即利落的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些。
青禾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闭嘴,等回去再跟夫人回禀计较。
跟四皇子总是一派从容不同,许园梅园中的五皇子,显得落拓不羁。
走近一看,胡茬也长了出来,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程玉楼忍不住皱了皱眉,才缓和了面色,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