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已经入睡的颂娴,一向沾床就睡的韦桀今晚失眠了。
他懊恼自己的冲动,明明知道她肯定要回去的,为什么要多余问那一句。
但下一秒又觉得不能怪他,毕竟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和行为都是瞒不住的,他觉得她对他应该也是有感觉的,所以才忍不住豁出去问了。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拒绝了。
他心情郁闷,爬起来从床头柜摸了根烟点燃,用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忽然想到了她在厨房问他的那些话。
她问他愿不愿意离开这里……
我去!后知后觉的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他问她的问题,她已经问过他了。而他当时被辣椒辣懵了,没往那方面想,以为她只是单纯的问他工作的事。
所以是他先拒绝了她?
发愣的韦桀被手上的烟烫了一下,烟灰掉在床上,他手忙脚乱的把那撮烟灰拍走,心说好在现在已经是铺着凉席睡觉了,要是床单,早多个窟窿了。
心烦意乱的把烟摁灭,他认真想了想她的问题,如果是为了她,他也不是不能背井离乡。
反正台湾省离邕城也不算远,又有直达的飞机,大不了像他在邕城那样,经常回来看老爷子就是了。再不行就带着老爷子一起去。
起夜的老爷子打了个喷嚏,心说谁这么孝顺,这个时候还惦记我。
韦桀在屋里走来走去,想到拒绝的话他已经说出来了,现在如果再发信息跟她说他刚才没听明白,现在回过神来,觉得可以跟她一起走的,不仅显得他脑子不够聪明,还会让颂娴觉得他这人一时一变很不可靠。
思来想去,韦桀决定要是没有好的机会就不再解释,一切看行动,他会让她明白,他对她真正的心意。
想到她之前问他有没有合适的资料推荐给她,原本已经决定不再碰任何壮医书籍的他,又默默打开自己的网盘,输入了一串数字,没想到还真对了。
曾经很多次,他想过要删除这里面所有的资料,但最终还是没舍得。想着干脆不登录,等忘了密码,也就等于删除了。
想到这么多年没登陆,还是没能忘掉那串密码。
算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他虽然不需要了,但他可以把这些资料转给需要它的人。
他从里面把自己之前那么多年下载和收集到的资料重新整理。
老爷子教的那些虽然也是实用的,但医学也是要与时俱进的,所以他从壮医理论基础到壮医治疗方法再到壮医临床的各科病历,都一一分好类,想着看她学的程度和进度,再逐一发给她。
梳理完这些,他心绪飞扬,仿佛又回到了在医学院忙碌充实的日子。那时的他踌躇满志,累并快乐着,一心就想做个为病患找回健康的合格医生。
这种感觉对现在的他来说,熟悉又陌生。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碰这些东西,以为自己这些年的“远离”,让他已经成为了另一个韦桀。
没想到在遇到林颂娴之后,他好像又一点点的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转眼一周过去,阿音每天都按时去镇上的民宿上班,三天过来拿一次药,每次过来都会带些水果给韦家人,看到韦家大嫂忙的时候,也会帮着干活。
韦医生给她免费治疗,她不知道怎么回报,只能看到什么活就帮着干点。
为了尽快给阿音治疗,颂娴每天都照着韦老爷子的指点,认真点自己来练习。
韦桀想着她点自己或许能更快了解穴位,也就没再拦着。但看她手上那些烫出来的红点,还是有些心疼,在帮她点灸的时候,顺道给她抹上了烫伤的药。
村里每天都会有患者过来找韦老爷看病,颂娴跟着老爷子,每天都能被简单有效的治疗方法给震撼到。
壮医疗法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极其简单的治疗工具,像是消毒过的大头针,是针挑疗法的主要工具。
她就亲眼看到老爷子用这种类似以前缝衣服的针具,在一位四岁男童的几根手指上的几处关节位置挑了几下,然后挤出了少许的黄色粘液,就治好了孩子的疳积。
还有那位急性咽炎的中年男人,也是被老爷子用针挑破穴位,挤压使针眼出血,立竿见影的治好了病症。
除了针和药线,还有竹筒、四方木,和兽骨汤匙,甚至是直接用给病患缠伤口用的棉纱抽成线,也能点燃后直接对着穴位施灸。更不用说还有灯芯草等各种植物鲜花来治疗的透穴疗法,以及用沙子、盐、米、葱姜等等非药物性的东西加热后,等温度合适的时候,趁热熨烫在患者一定部位的热熨疗法。
自从抱着学习的心态来看壮医学后,颂娴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前在医院里偶尔会出现的那种瓶颈期心态已经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在学生时期才会有的求知若渴的热血心情。
她除了白天跟着韦老爷子学,晚上还对照着穴位书在自己身上找位置和练习点灸,每天过得极其充实。
跟韦家人熟悉了之后,她越发看到他们身上的善良、包容和耿直。一家人的家庭氛围很好,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颂娴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日常,连口味都跟着变了不少,跟当地人一样:三日不吃酸,走路都打蹿。
附近邻居也很喜欢颂娴这个见面会笑着跟人打招呼的韦家漂亮“儿媳妇”,聊天的内容都成了:我孙子以后找老婆,也要照着这样的找。
虽然颂娴不太习惯这些邻居们成天在巷子口说八卦,也说过自己不是韦桀的“老婆”,但没人相信,她干脆也就不解释了。
但这里有很多老一辈的人跟外界联系不多,很多人没有出过远门,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身边的事早就说腻了,她这个外来人的到来,给了她们很多谈资,想阻止是没法阻止的,她只能在每次经过的时候,保持着礼貌微笑。
如果说这些她都能理解,那韦桀的行为就让她不太明白了。
颂娴本以为韦桀会因为那天她的拒绝而对她疏远甚至像以前那样冷脸,没想到并没有。他依旧帮她施灸,韦老爷子说的话太难懂的时候他会翻译。甚至,她觉得他对她还更有耐心更好了。
仿佛那天晚上他们的谈话不曾发生过。
颂娴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当时他们各自表明立场之后,她都做好了打算,以后估计得天天看他那张冰山脸。可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没跟她疏离,反而还……更热情了?
她一向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甭管他怎么想,她都已经表达了态度。
开始是不可能开始的了,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能继续平和相处,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