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个百年老店叫砂锅居,据说这家老店能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间,主打砂锅系列。
西四,砂锅居,肖卫国今天和秦伟民约在这里吃饭,砂锅居有个主打菜叫砂锅白肉,就是把收拾好的五花肉削成薄片,放好调料在砂锅里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正是现在人们最喜欢吃的菜式之一。
秦伟民点的就是砂锅白肉,这会人们肚子里缺油水,就爱吃肥肉,买肉都尽量买带瘦肉少的,肖卫国点的菜叫砂锅三白,里面的主要菜式是白肉(五花肉),白肠(肥肠),白肚(猪肚),肖卫国前世就爱吃这些东西,现在肉食少见更不能例外。
吃饭先给钱,肉票一斤,粮票一斤,还要交三块一毛八的现金,肖卫国要付款的时候被秦伟民拦了下来,几番拉扯,肖卫国争不过,争的太过了也不好看,所以肖卫国只好让秦伟民把钱给付了,这时肖卫国才明白为什么秦伟民昨天不来吃饭,估计是兜里没钱和票,今天从家里拿了钱和票才又出来的。
砂锅端上来,蒜泥,腌韭菜花,腐乳,辣椒油,这么一拌,蘸着吃,味道绝了。
吃了几口热菜,把身上的寒气去除,肖卫国从兜里掏出两瓶啤酒。
“伟民叔,白酒我喝不了,今天我陪您来点啤的。”
秦伟民有些生气他花钱,道:“你这孩子,喝酒我自己买就行了,多少钱,我给你。”说完就要掏钱。
肖卫国赶紧拦住道:“哎呀,伟民叔,都是自己人,你这一个劲的客气,我以后可不敢再见你了。”
说完肖卫国抬手倒啤酒时又低头低声说道:“我也不缺钱,我给部队送东西人家不白要我的,咱们的军队可是好军队啊。”
“嗯!”点头,秦伟民深感认同,干了一杯啤酒,这年头当过兵的都自豪感爆棚。
酒杯放下,又吃了两口热菜,再干一杯,秦伟民开口问道:
“工作去问了吗?”
肖卫国点头应道:
“问了,人家让我明天再去,说这几天领导忙,周一才能回来。”
“那也正常,当领导的确实忙,每天开不完的会,你也也别着急,名额跑不了。”
“嗯”肖卫国答应一声,又自嘲笑道:“嗨!我这不是着急吗,我这没依没靠的,做事就怕起波折,而且返乡知青会越来越多,工作机会只会越来越珍贵,这事宜早不宜迟啊。”
“嗯,也对,就是你这年纪不上学可惜了。”秦伟民可惜道。
“看缘分吧,有机会自学看看,能考上大学就更好了,要是有机会上大学我立马辞职去上学。
国家去年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淡化了“阶级斗争”的策略,决定把全党的工作重点都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
这样一来,我的富农出身已经不再是问题,不仅有了考大学的资格,以后也有了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资格,我想走的更远,也想走的更稳一些,上大学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秦伟民不知道肖卫国还有这样的伟大志向,用力拍了拍肖卫国的肩膀道:
“好小子,你真是不错,叔祝愿你能成功考上大学。
但既然你想要上大学,你就得努力学习了,77年恢复高考报考人数达到573万,录取了27万人,录取率是4.7%。
今年好点,有610万人报考,录取了40.2万人,录取率是6.6%,百里挑一啊,明年还不知道是啥样呢,你不努力学习可不行。
哎,你爸当年也是数得着的好青年,可惜被出生连累,最后熬不住打击才变成那样,你心里别有怨恨,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向前看,往远处看,过去的就忘了它,你这才刚刚开始呢。”
“嗯。”肖卫国重重点头,继续吃饭。
他没想过为自己的过去打抱不平,那是时代的错误,不是人力能干预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他是从未来过来的,知道未来的样子,他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拥抱现在,迎接未来,多了不敢想,只要赚够钱多在北京买几套四合院,几十年后几个亿的身价妥妥的。
“伟民哥,你也关注高考呢,你也想考?”
“我考啥,是你那两个弟弟和妹妹,他们不是刚念初中吗,这新政策刚出来,我也研究研究给他们讲讲,其实我也不太懂。”
“您真是个伟大的父亲。”
“呵呵,你小子这是笑话我是吧。”
“哪有,我是真心实意的夸奖您,我们这种没有的不说,您看看周围这些当爹的,有几个会真心关心孩子的学业,凡是有工作的都等着早点退休让孩子接班呢,先不说孩子这样有没有出息,就说这工作问题就一定稳妥吗,到时候万一下岗了他们怎么办?”
“哎,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都是铁饭碗,怎么可能下岗?”
“秦叔,咱爷俩说话我也不跟您藏着掖着,在乡下我不跟人谈这些,他们没文化,没见识,不思考,根本不懂这些,说多了我得挨顿打。
但您不一样啊,您是四九城长大的,又上过学,各种正史野史奇闻轶事是从小听到大的,您纵观咱中华上下五千年听说过有砸不烂的铁饭碗吗,外国有吗,咱铁饭碗的制度都是学的红色苏维埃,但苏联才建国多少年,封建帝王的铁桶江山都最多维持300年就得倒,苏联更别说了,大杂烩一盘,啥也不是,豆腐渣和水泥造不了高楼大厦,他们迟早玩完。
所以啊,您为孩子考虑上大学的事是对的,国家以后会越来越缺人才,上了大学就相当于拿了一张通往美好生活的通行证。”
“上流社会”这个字肯定犯忌讳,阶级斗争这个思想才刚刚解除,但余烬肯定不会那么快就熄灭,所以肖卫国用了“美好生活”这种并不算贴切的词语。
气氛顿时有点沉闷,其实这时候的饭馆都是一桌挨一桌的吃饭,很少会有包间,所以肖卫国刚才说铁饭碗不稳的话旁边有不少人欲言又止,只是碍于秦伟民那身警服和腰间的手枪不敢多言,提到苏联,人们就变成不屑了,是对肖卫国的不屑,只当他是小孩子胡言乱语,野犬乱吠,苏联在解体之前一直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神,是精神向往,不容轻渎。
饭吃完了,啤酒也下肚,肖卫国又打包了两份带回去给李家兄妹吃,这次是肖卫国自己花钱。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秦伟民推着自行车,肖卫国走在自行车另一侧,秦伟民终于又开口道:
“你这是不打算去工作了?”
秦伟民这么一说肖卫国就知道自己被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想去啊,当下工作还是很重要的,但我这不好办啊,我怕人家工厂推脱不给我安排,我这几天也在想,如果厂里工作没着落我还能干点啥,结果令人沮丧,连收破烂都得去废品收购站,不然就得去城外的垃圾堆跟叫花子抢地盘,问题是连那里边也不好进去啊。”
听到肖卫国说捡垃圾还要去跟叫花子抢地盘,秦伟民就笑了:
“哈哈,你知道就好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你没工作还真不行,有需要帮忙的你就来找我。”
“行,我也不跟您客气,现在正好有一件事需要您给拿拿主意。”
肖卫国知道自己和秦伟民的情分还没好到能让秦伟民帮他太难的事情,但话还是有的,正好他也有问题想问。
“你这是等着我呢,说吧,我听听什么事。”
“我家住那李家兄妹,哥哥叫李永军,妹妹叫李永红,就巷子里头大杂院的,您应该都知道,这兄妹两跟我从小玩到大,我们两家那些年也算是相依为命互相扶持,这不是李永军腿断了吗,家也不敢回,我估计这里有事,我怕吓着他们也不敢追着问,这事您应该知道吧。”
“嗯,那个小姑娘当时报过警,说是他哥哥晚上被人闯进门打的,就一棍子,人当时就跑了,院子里后来乱成一团,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这案子不好查,你想给他找回公道?”
“公道不公道的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但他们这房子我得想办法给他留下,我们都是要结婚的,这房子空的时间长了怕被别人给占了,以后说不清,这个您得帮帮我。”
“这我怎么帮你,我也不能每天去守着他们吧?”秦伟民疑惑。
“咱北京最缺的是什么?不就是房子吗。
最多的又是什么呢?
是人!
我想找个人把房子租出去,到时候我请您和街道的李主任给做个见证,先租个三五年出去,到用房子的时候让他一走我们就能自己用。”
“租出去倒也是个办法,但这事得让邻居们帮忙吧。”
“不用,我信不过他们那些邻居,我怀疑打伤李永军的就是他们大院里的人,这租户我正在找,您等我信过来坐一会就行。”
“行,这是小事。”
“谢了,伟民叔,过几天我去打鱼,给您和秦大爷多送几条补补身体。”
“客气啥,真能打到鱼我就收了,对了卫国,你打猎用的是什么枪?”
“在村里用的是土枪,有时候也能从民兵队借到其他枪,汉阳造啊,中正式啊,他们那还有一把m1加兰德,反正我都能用,枪法也还行,您问这个干什么。”
“你自己有枪吗,有就拿给我登记一下,咱们今年出新政策了,不能私藏枪支。”
“我正准备去供销社买两把气枪呢,那个需要登记吗?”
这时候男人去供销社最喜欢看的只有三件商品,摆在地上的自行车,放在柜台里的手表,还有摆在货架高处的各种枪,其中以气枪最多,也有少部分的步枪,咱们国家是96年枪支管理法里才有了非法持枪这一项。
“气枪也用,那玩意也能打个一两百米,买了枪就拿去找我登记。”
“要不我办个持枪证?花钱也没事,我这几年肯定要买猎枪的。”
“持枪证不用花钱,但枪需要一年一审,那就办个狩猎证吧,猎枪归林业部门管,你伟航叔的同学的父亲是林业局的领导,找他帮你办就行。”
“成,伟航叔过年回来?”
“嗯,今年我们都要回去聚聚。”
送走了秦伟民,肖卫国顶风冒雪的往家里走,这个年代有很多的不足,而且大多数都是源于贫困,但贫困没能成为人们的负担,所以大多数人的幸福感远高于后世。
肖卫国也一样,他很享受没有房贷车贷家庭和教育这些东西带来压力的时光,他觉得这个时候人活的才是自己,才是个真正的人,而不像后世一样是一个维持社会运转的螺丝钉,或许还不如螺丝钉,可能只是一点铁屑,多点少点根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