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卫国家里已经多年没好好收拾了,墙皮掉的已经快要看不到上面的白灰,窗户上仅有的几块玻璃倒是还都在,但还是有两块已经裂了缝,随时都有下岗的可能。
最上面的窗户还是用老式窗纸贴着,可惜现在也已经风化的到处都是窟窿,墙根下面还有两个老鼠洞,也不知道那傻老鼠前两年在这空房里是怎么活的,会不会饿到掉着眼泪走。
家电只有一个电灯泡竟然还能亮,家具只有两张桌子三把椅子,还有一个小板凳,而且仅有的这几件家具,不是面板上有几个坑洼窟窿,就是腿活动的厉害站不稳,不能说是破败不堪吧,只能说就是破烂本烂。
秦大爷来肖卫国家还东西,结果一进肖卫国家就看到了满满两大篮子的各式吃食,桌子上还有些散乱的,更可怕的是竟然还有掉在地上的。
秦大爷瞬间一头黑线,本来挺珍贵的东西,怎么肖卫国家里那么多,还堆放的那么随意,即使东西掉在地上没捡起来不应该,但秦大爷还没到去人家里教训人得地步,虽然他觉得这种行为确实是对食物本身有点不够尊重吧。
刚好锅里的水烧开,肖卫国揭开锅盖给锅里撒了把小米,再把从秦大爷家带来的饭菜放进蒸笼,等下面的粥煮开了的时候他会再拿下蒸笼,免得煮粥的泡沫把上面的窝头给泡黏了。
“秦大爷,跟我们一起再对付一口?”
肖卫国确实在忙着,他也没把秦大爷当外人,所以说话倒也随意,大杂院里的人都是底层劳动人民,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最讨厌酸文假醋。
“卫国啊,这些东西太贵重,大爷不能收,烟酒大爷都留下,其他的都给你送回来了。”
秦大爷说的同样很直白,东西有点贵,他不能收,肖卫国指了指身后桌上的篮子道:
“大爷,要是我说这些东西没价值我怕自己会遭天谴,但您也看到了,我这确实还有不少,这几年下乡攒了点人脉,回来的时候各家送点我就装不下了,这么多东西我总不能自己留着吃吧。
再说吃食也放不长久,这么多年承蒙您照顾,这点东西又算的了什么,给您拿过去您就安心收下,家里这些我也得找机会送出去,我得去跑跑关系,走走朋友,我们哥俩那工作还没着落呢。”
秦大爷看肖卫国说的诚恳,再加上看到肖卫国家里这些东西确实足够多,想想还是把东西收下了,推三阻四后再收了也没意思,心里想着以后有事可以多照顾一下肖卫国,自己今天先去大儿子那边给肖卫国打个招呼,别让肖卫国空跑了。
点了点头,秦大爷长出口气才笑道:“成,正好过年大爷家里得给孩子们准备点零嘴,大爷就收下了,以后有事尽管来找大爷,大爷能办的绝不与推辞。”
秦大爷转身刚准备出门,又回头问肖卫国道:“对了卫国,那两大块锡纸里包的是什么呀,黑乎乎的以前没见过啊。”
肖卫国哑然,才想起现在国内市面上根本没有巧克力,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叫巧克力,南美洲的特产,那东西高糖分高热量,嗯~怎么说呢,应该就是特别有营养的意思,不能吃太多,吃多了人容易长胖,那是飞行员的特供食品,我这也是在插队时候认识的空军朋友送我的。”
想到送肖卫国回来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肖卫国所说的朋友了吧,外国来的特供食品,这价值就没法说了,其实中间有多少夸大成分多少是吹牛的部分秦大爷都不知道,他只是由衷赞叹道:
“南美洲我知道,拉丁美洲吗,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切·格瓦拉的故乡,这是他们老家的特产?那我可得给孩子们都尝尝。
卫国啊,别人插队都说吃不饱,穿不暖,各种受欺负,各种不适应,你小子倒好,交了这么多好朋友。
卫国,大爷多说一句你也别恼,这关系你是得多走动,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以后有这些人帮你,你的路难走不了啊。
行啦,不说了,你们吃饭吧,我下午去厂里还有点事,回来的时候去你伟民哥家里跟他打个照面,明天你放心去找他就行了。”
“那可麻烦您了秦大爷,秦大爷您慢走。”把秦大爷送出门,肖卫国准备招呼李家兄妹吃饭。
秦大爷一回家就被等在门里的秦大娘拉着胳膊低声问道:“不是说送回去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秦大爷把东西交到妻子手里,同样低声道:“嗨!你说我进卫国家看到什么了吗?”接着又比划了一下大小说道:
“这么大两篮子,里面还没有烟酒这些个大占地方的,满满的,都是这些东西,还放不下,桌上,地上,撒的到处都是,估计起码有二三十斤。”
秦大妈惊讶的捂着嘴低声道:“那么多啊,那得花多少钱啊,你说卫国一个小孩哪来的那么多钱啊?”
秦大爷一脸叹服的道:“卫国这小子厉害啊,东西都是朋友们和老乡们送的,你知道那两块黑乎乎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秦大妈配合的很,主要是她也确实好奇。
“那叫桥快力,是南美洲同志给咱们空军飞行员特供的高级食品,卫国说这东西营养高的很,吃多了人就容易变胖。”
“妈呀,外国特供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咱收了合适吗。”
“收了吧,以后院里有事你多帮衬帮衬就行了,这些东西卫国那里还有不少,真不缺这点。
你还别说,卫国这小子几年不见就变的像个小大人似的。
东西你收起来,过年给孩子们拿出来吃,我先去趟单位,完了再去伟民那打个招呼,让他给卫民把户口的事先给办了。”
刚才肖卫国跟秦大爷的对话李永军李永红兄妹都听到了,心里都觉得新奇,毕竟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想的不深,但这些东西的价格应该很贵他们却是知道。
李永军还在炕上躺着,李永红有心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她又怕肖卫国觉的东西少了自己说不清楚,怕肖卫国说她和哥哥偷吃,只是一动不动的握着风箱的手柄,像只受了惊的小兽,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灶膛,金红色的火焰把她的脸炙的火热,照的通红。
肖卫国当然不会这么想,只能说没有家庭做靠山的孩子心里没底,只能活的这么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现在正是李家兄妹最无助也最敏感脆弱的时候,任何强加的外力,不管好心还是坏心,都有可能被他们无限放大,曲解,肖卫国不懂心理学,但他多少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以最平常的口气跟他们说话聊天,让他们缓缓放下心里的负担,逐渐走出阴霾。
“永红,跟哥来捡东西。”
“嗯。”李永红低声应完,低着头快速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跟烫手似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低头再捡下一个。
肖卫国把捡起来的吃食和桌上散落的东西放了一大碗,肖卫国把碗推给李永红,用比较随意的口气道:
“这点是装不下的,咱们三平均分了,每天饿了就吃点,篮子里的也是,一个交给你,以后咱们慢慢吃,另一个咱得送人,看看年前后能不能把你哥和我的工作给定下来。”
李永红低头看着大碗里的东西没说话,肖卫国又说道:
“永红,收起来吧,咱们吃饭。”
“嗯。”李永红低头低声答应,然后把两个篮子依次抱起来放到了里屋炕上,然后又跪到炕上把东西放在了角落的炕柜上面。
肖卫国把菜分了三份,又煮了两把挂面也分三份,趁没人看到又从空间里拿出两大瓶子的酱,一瓶辣椒酱,一瓶炒大酱,还有一小缸的咸菜,两瓶酱都是加了猪油,牛肉和蘑菇用各种调料炒出来的,香得很,唯一区别就是加没加辣椒。
炕上放上小炕桌,摆上饭菜,李永军还是没动。
他之前心里一直有些气恼,也有自怜,有自怨自艾,也有被这天气的寒冷和身心上的痛苦所折磨。
李永军从小就是一个话少但却特别懂事的孩子,特别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病重在家,家里家外的体力活大多被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所承担。
他其实知道自怨自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面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当下的无助都让他感到无力。
幸亏肖卫国回来了,在他和妹妹最无助的时候有了可以帮助他们的人,从小都是这样,他们的小团体里肖卫国永远是出头的那个,他很多时候都只是负责出主意,小结巴和李永红是帮手和小跟班。
“永军,起来吃饭了。”
“起来吃饭了。”
“哥哥,吃饭了。”李永红也过来轻轻的推自己的哥哥。
李永军只是一时有点害羞而已,他为自己刚才流泪而羞愧。
肖卫国半开玩笑的说道:
“坐不起来啊,那我抱你起来。”
说完他还真上手去抱。
“别别别,别动,我自己能起来,你别抱,别把我的腿弄疼了,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哈哈哈,小样,还治不了你。”
“嗨嗨。”李永军赫然。
看着打闹的小哥两,李永红眼睛弯弯,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三人很快把自己的那份饭都给吃了,五个窝头也没剩,看得出来李家兄妹是饿得狠了。
吃完饭李永红低着头要去刷碗,肖卫国拦着道:
“永红,刷碗的事哥来做,等你手好了再刷碗。”
“你坐,我来刷。”李永红的声音依旧很低,手里抓着碗特别的用力。
肖卫国抽了两下没敢太用力,看到李永红的小嘴撅了起来,赶紧放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可太了解这丫头了,小嘴一撅肯定是要哭。
“你洗就你洗,臭丫头,给你减轻点压力都不行,用热水知道吗,不然看我不揍你。”
“嗯!”
卫国哥还跟原来一样,他终于回来了,以后又要在一起了,真好呀,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又一次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