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处。
上官鼎言最近似乎很喜欢站在高处俯瞰青山城,弟子们发现,司座神官大人总是在那个位置,什么时候抬头看,他都在那里。
可能就是因为司座神官站的太高了,所以人们看不清楚他身影的落寞。
司礼神官郭郑缓步走到上官鼎言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昨日刘廷盛又派人来,我说你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那来送请柬的人,眼神不善。”
上官鼎言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语。
“听说,昨天刘廷盛召集了不少人议事。”
“嗯。”
“要不然......”
郭郑压低声音道:“趁着现在青山城还没有封城,司座神官赶回歌陵?”
上官鼎言沉默良久后说道:“我是司座。”
郭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再多劝说几句,他知道劝不动上官鼎言,就正如他也劝不动自己一样。
他回头看向下边,云生处的大院子里,四百白袍弟子,都在抬头仰望。
与此同时,一家客栈中。
骆锦词听到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胖太监随即开门进来。
“头儿。”
胖太监进门后就立刻把房门关上,快步走到骆锦词身边。
“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劲,这些从外地来的江湖宗门,首领都接到了请柬,邀请他们去如意剑宗议事。”
骆锦词点了点头。
胖太监道:“咱们的身份其实不难被识破,趁着还有时间,要不然咱们换个身份装束,换个地方?”
骆锦词又点了点头。
胖太监见骆锦词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交代的,转身要走。
“为什么是你?”
骆锦词忽然问了一句。
胖太监没理解,问:“头儿,什么为什么是我?”
骆锦词道:“宫里人都知道,你刻薄,冷血,不近人情,也都知道你在宫里连个朋友都没有,为什么不是你留在城外接应?”
“那家伙......”
胖太监咧嘴笑了笑:“病秧子一样,让他留在外边吧......头儿你说的没错,我刻薄冷血没朋友,所以我这样的人死了,上心的人少。”
他有点没心没肺。
“那个病秧子人缘好,他如果死了的话,大概会有很多人上心,最起码比我死了会伤心的人多。”
骆锦词没再多说什么。
“头儿,我现在派人准备下,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小古说的隐堂,那地方既然已经毁了,反而没什么人注意。”
骆锦词道:“找空置民居,越偏僻的地方越好,隐堂暂时不要去了......另外,派人盯着云生处那边。”
胖太监问:“头儿的意思是,云生处的人可能都已经叛变了?”
骆锦词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上阳宫的人绝对不能站在叛军那边,如果我们阻止不了刘廷盛,那就尽全力阻止云生处的人扛着上阳宫大旗站在刘廷盛身边。”
胖太监想了想,又咧开嘴笑:“那样啊......大概我们都会死吧。”
骆锦词道:“我和你一样,刻薄冷血没朋友。”
胖太监点头:“那咱俩可真是个伴儿。”
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骆锦词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眼神有些飘忽。
无论如何云生处的人不能成为叛军的一份子,那样的话百姓们真的会被带偏。
上阳宫啊......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窗外大街上有几个看着很特别的人经过,两个好像狗腿子一样的中原人,陪笑着走在几个南蛮身边,那两个中原人的嘴脸,令人作呕。
骆锦词皱眉。
大街上,聂灵山一边走一边把水壶递给夸琪玛:“特勒,走了好一段路了,快喝口水。”
夸琪玛把水壶接过来,发现这水里居然还加了蜂蜜,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若是能把这两个人带回去继续做仆从就更好了。
朱小祝走在夸琪玛另外一侧,一边走一边用折扇给夸琪玛扇风。
这两个人丝毫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旁若无人的溜须拍马,那样子,确实让人恨不得把他俩扒了皮。
就算青山城的百姓们都知道刘廷盛可能要造反,都知道白蛮和绿蛮是刘廷盛的帮手,可这不妨碍他们看不起蛮子,也不妨碍他们更看不起对着蛮子溜须拍马的贱人。
“啐!”
有路人朝着聂灵山瞪了一眼,然后狠狠的啐了一口。
“连白蛮子的马屁都拍,贱不贱。”
聂灵山倒也不忍,追上去就是一脚:“他妈的你管的着?再碎嘴子我撕烂了你的嘴。”
懂多哈给夸琪玛解释道:“那个人说聂先生是狗腿子,是咱们的奴隶一样。”
夸琪玛也哈哈大笑起来。
聂灵山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可耻,站在那掐着腰朝着围观的人一顿臭骂。
有个老夫子模样的人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颤巍巍的走了。
虽然这些年白蛮和绿蛮对玉国称臣,可前些年,白蛮绿蛮没少祸害边民。
青山城的百姓们没有去想过,刘廷盛若真的造反他们会受到多大影响。
但他们会想着,如果是蛮子占了江州,他们不答应,也不会顺从。
“这群贱民。”
聂灵山笑呵呵的回来:“他们大概还不知道,等到刘大人的兵马一走,这江州就是特勒的天下了,还骂我,到时候让他们羡慕去吧,他们哪里知道跟着特勒有多大好处。”
懂多哈跟夸琪玛说了一下聂灵山的话,夸琪玛又哈哈大笑起来。
“聂先生。”
夸琪玛搂着聂灵山的肩膀说道:“你是一个好人,将来我若留在江州,你就是我的帮手,这些傻乎乎的老百姓,我都交给你来管。”
聂灵山听完翻译之后,立刻就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百姓们再看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些仇恨。
朱小祝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有些流言在百姓们中悄悄的传播开,他们不敢在明面上议论这件事,可在私底下,人人都是又气又恨。
这流言是......刘廷盛起兵之后,打算把江州交给蛮人,江州的百姓们,将会变成蛮人的奴隶。
回到客栈,朱小祝重重的把自己扔在床上。
他躺在那自言自语:“咱俩这么做,到最后,可能没人会醒悟过来咱们付出了多少,就算大将军赢了,咱俩的名声也是臭的。”
聂灵山手里把玩着今天又得了的金块,眼神迷离。
“咱俩算好人吗?”
朱小祝又自言自语一声。
聂灵山道:“管他呢......我们又不会留在江州。”
他看向朱小祝:“这两天得加把劲儿,感觉刘廷盛要有些非同寻常的举动,虽然我还想不清楚是什么,可觉得和江湖上的事有关。”
朱小祝点头:“可惜了,接近不了那个大巫师,夸琪玛那个憨货又不知道太多秘密......”
“绿蛮那边......”
聂灵山道:“是不是也得想个法子接近一下,今天一早,夸琪玛说绿蛮那边接了几十辆大车进城,但不知道是什么。”
朱小祝道:“会不会是兽兵?”
聂灵山点了点头:“也许吧,可这个时候刘廷盛就让绿蛮的兽兵进城,不怕青山百姓们骂死他?”
两个人沉默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意剑宗。
魏普没有亲自接待那些来自周边的江湖宗门首领,因为那些人在她眼中没有一个够格的。
如意剑宗的两位长老负责此事,而不是副宗主丁珞衫。
丁珞衫听到消息之后,心里就越发的懊恼起来,最近这些日子,魏普对她的针对似乎越来越不遮掩了。
“副宗主。”
门外有弟子快步过来,俯身道:“宗主大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很重要的事交代。”
丁珞衫回了一声知道了,但并没有马上就赶过去。
她不想去,甚至有一种应该马上离开如意剑宗的冲动。
可是再想到魏普那个人的心狠手辣,丁珞衫最终还是选择去见一见。
不到一刻之后,丁珞衫到了魏普的书房门外,她没有说话,魏普就说了一声进来吧。
丁珞衫一进门,就感觉到这书房里的气息不太对。
然后她注意到了,在桌子上放着一把长剑,那奇怪的气息,就来自这把剑。
“这一年多来,我忙于刘大人的事,对你修行上过问的少了,作为宗主,我确实有些失职。”
魏普声音平缓,甚至还有几分让丁珞衫觉得毛骨悚然的温柔。
这不是正常的魏普。
“那把剑,名为少阙。”
魏普道:“是我年轻时候的佩剑,比你之前用的剑要好一些,你的剑碎了之后,我本该早些把它给你,忙起来就忘了......”
丁珞衫一怔。
魏普缓步走到书桌那边,拉开抽屉取了一个玉瓶出来。
“其实你修行上的问题,我早就思考过,是你进境太快,导致根基不稳。”
魏普将玉瓶递给丁珞衫道:“这是我亲手配制出来的凝元丹,对你破境没有什么帮助,但对你稳固根基有些效用。”
她见丁珞衫并没有马上把玉瓶接过去,眼神里甚至有些藏不住的怀疑。
“用不用随你,你带回去,自己考虑......但你该明白,如意剑宗正是用人之际,且若大事成功,我将会闭关冲击更高境界,宗门的事还需你来操持。”
这话的意思是,我现在不会害你。
丁珞衫犹豫再三,将那个玉瓶接了过来:“多谢宗主栽培。”
魏普笑着点了点头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各地宗门的人来青山城,我让两位长老接待,是因为你我身份特殊,没必要自降身份去和他们走动。”
“但也不能始终不见,不久之后,刘大人那边可能会有些举动,需要你带剑宗弟子和其他宗门的人配合,到那时候你再去见见他们。”
丁珞衫下意识的问道:“是什么需要用到这么多人?”
魏普看了她一眼:“不该问的就先不要问,到可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我可以稍稍向你透露一些,你不能再告诉任何人。”
丁珞衫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有些人啊......冥顽不灵。”
魏普自言自语一声,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