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乡书记齐怀仁是鲁欣的铁杆拥趸。
去年,陆皓明作了一个批示,要他关心复退军人黄平均的农庄(黄平均,小谷的战友,前文有叙述)。
齐怀仁应付了事。
大贤村的村民本来与黄平均签了合同,同意租用两百亩山地给黄平均种果树。
结果到了周五,大贤村的村民坐地要价,不执行合同,坐在黄平均租来的推土机前,不准平整土地。
黄平均没有办法,打小谷的电话。小谷反映给陆皓明。
陆皓明一个电话打给齐怀仁。
事情就偏偏这么巧,齐怀仁当时坐在鲁欣办公室。他是来求鲁欣帮自己动一动。
所谓动一动,就是想调到市里哪个局级单位,升个副处。手机一响,他一看是陆皓明的号码,问鲁欣:
“陆市长的,接不接?”
鲁欣说:“接。我到外面走走。”
结果陆皓明把齐怀仁骂了个狗血淋头。
齐怀仁接完电话,打鲁欣手机,鲁欣进来了。
齐怀仁把大贤村租山地给黄平均,黄平均是谷抽穗的战友,现在大贤村村民要求土地加价,正在阻工。
黄平均打电话给谷抽穗,陆市长打电话叫他迅速去处理……等等说了一遍。
鲁欣顿时心花怒放,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没说怎么处理,而是说道:“这个不急,反而是一件好事。”
“好事?”齐怀仁不解地问道。
鲁欣点拨齐怀仁:“你要提拔的最大阻力是什么?”
齐怀仁立即意识到了:“陆?”
“对,年前不是提拔了几个人吗?他提了一个公安局副局长,林书记提了六个人的名单,我提了你的名字。
林书记没说什么,陆皓明反对,说有一次打电话给你,也就是这个黄平均的事,你没有给他反馈结果,说你责任心不强。”
齐怀仁一听,顿生恨意,说:“乡里报了一份简报给他。”
“他那个人权力欲极强,简报是种公文的形式,说实在话,我也经常看简报,看了就忘。
他在意的是这个黄平均是他司机的战友,处理结果如何,你要到他办公室去报告。”
“这样啊?”
“对,就是度量非常小,人家说针孔一样的心眼,他的比针孔还小。
我跟他没有任何意见,就是我这个人不去他办公室,他就对我有意见。”
齐怀仁说:“这么鸡肠小肚啊,难怪骂我骂得凶。”
“这样的情况多的是啊,局长们都怕进他办公室,他从不给人好脸色。
但是你天天歌颂他,说他是天下第一能人,他就喜欢你,提拔你。”
齐怀仁连连摇头叹气。
“怀仁啊,这种独断专行,不把干部当人看的领导,要是真的当了书记,你就完了。
他当多久,你就多久得不到重用,纵然有盖世才华,也就淹灭在东郊乡。
这还算你走运,还能当个乡党委书记,如果他一时兴起,说要查一查你。就准备365天去住宾馆。当然,我也不好过日子啰。”
鲁欣故意加上最后一句,就是表明:他并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与齐怀仁同呼吸,共命运。
齐怀云一听,泄气道:“真是背时,偏偏这个黄平均通天,直接把这事反映到陆那儿。”
鲁欣说:“怀仁,事已至此,叫做把我们逼到绝境,只能绝地反击。”
鲁欣故意加上“我们”两字,就是告诉齐怀仁,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鲁欣以及鲁欣的同盟者们都在支持他。
齐怀仁问:“那这个事要怎么处理?”
鲁欣面授机宜:“今天是星期五,你去做工作,安抚群众。要他们不要闹事。但要暗中指使一个人去鼓动群众。
说齐书记也是被逼的,他也同意加价,但这个黄平均的势力太大,是陆市长司机的战友。一级压一级。齐书记只好压你们。
通过中间人去鼓动,星期一上午再去阻工,中间人就打电话给你,你火速赶到现场。要中间人打你几下,推你几次。你也打一下中间人。
就表明你做工作都做不通。迅速向陆市长、林书记报告。要中间人率一批人到市政府来示威。说东郊乡书记齐怀仁偏袒市领导的关系户,打伤群众。
因为星期一,省委周书记要来上州调研工作,你把事情闹大一点。闹得周书记都知道这回事。
周书记强调要稳,但我们就偏要让上州不稳。你呢,就是一个好干部,做群众工作还负了伤。
林呢,反正没希望了。陆呢,升职的事就泡汤。”
齐怀仁的眼睛喷出火来,说:
“行,只要不让他升上去,我什么都愿意干,你不知道陆刚才怎么说的啊,他说处理不好,要我主动写辞职报告。”
鲁欣斩钉截铁地说:“他说得出,也做得出。你迅速回去。”
齐怀仁快步下楼,钻进车子就对司机说:“直接去大贤村。”
一面又给大贤村的村支书打电话:“千万不能发生械斗,一定要稳住,稳住,我就在来村里的路上。”
鲁欣点燃一支烟。慢慢地抽。
他在考虑每一个细节的完美对接。比如,齐怀仁这电话是打给谁?
应该是直接打给林书记。发生群体性事件吧,直接向一把手报告,合情合理。
林书记如果在汇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林书记不会拿手机,秘书接到电话,也不敢打扰林书记的汇报,只能写一张纸条摆到林书记的面前。
林书记扫一眼,会立即把纸条交陆皓明。
那么,陆皓明就只能起身。他就要调动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而这些人都坐在会议室。陆就不得不派秘书找这些人。
你想想,这么一个严肃的会议,不断有人出出进进,还尊不尊重周书记?一省之最高领导来了,你们离席的离席,走动的走动,像个会议?
但陆皓明不调动这些人,又不行。
而且,他作为市长,长时间不坐到会议室,也是一种怪现象。
反正,只要出事,这会议就会开得稀糟,周书记对上州就大为不满,陆这个人的升职就会泡汤。
鲁欣不禁得意地笑了。
他给齐怀仁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听着,不要回话。什么时间,你打电话给林书记,我会发短信给你。”
挂了这个电话,他一个人在办公室踱来踱去。
这日子太漫长了。他恨不得天地顿暗,一下就过渡到那个开会时间。
林一亮开始汇报,他就把早就拟好的短信,按一下发送键。接着,好好的会议就乱了。
他幸福地笑了。
笑了之后,他又感到很无聊,特别无聊。这等于中了一个亿,但要戴副墨镜去领奖。
快乐不能与人分享,还要严守机密,这才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