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妻子文娟。短发、柳眉,明眸,端庄秀丽,年纪二十七八,小腹微微隆起。
乍一见到陆皓明这张因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文娟脸上的表情一下凝固了:
“皓明,你这是怎么啦?”
陆皓明看见妻子站在门口,一脸吃惊的样子,一时不知进退。文娟推了他一把:“有事进去说。”
被妻子推了两下,陆皓明才退回客厅。生气地坐在沙发上。
文娟看见房间里的塑料凳子四脚朝天,又看到陆皓明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心里已猜到了八九分。
昨天晚上,陆皓明还拥着她,抚摸着她肚子,信心满满地和自己说过这次提拔的事,把局里的情况分析得头头是道。一副满有把握的样子。
现在,这副气恼不已的样子,肯定是提拔的事泡汤了。文娟也有些伤心,只是现在不能火上浇油。
她给陆皓明泡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轻声劝道: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别吓着我和我们的宝宝。
妇产科张主任跟我说,怀孕期胎教最重要,听音乐都要选优美旋律。
你要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吓着我,今后连宝宝生出来都有性格缺陷。”
文娟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劝多了,越劝他就越上火,要等他自我消化一下。说罢,她系上围裙到厨房去煮饭菜。
陆皓明喝了一口茶。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
文娟提到肚子里的宝宝,陆皓明不敢放肆了。自从文娟怀上孩子后,他不敢到客厅抽烟。
现在,他实在想吸支烟,只好走到阳台上去抽。阳台很狭小,不过一米多宽。
他站在那儿抽闷烟,憋着一肚子的火。
他现在才明白,陶之春拍他肩膀也好,给他评先进也好,只不过是让他卖骡子力气,在骡子前面放把草。真正有什么好处,他就给了别人。
“这个笑面虎、伪君子。”
陆皓明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恨恨地叹了几声之后,把烟头狠狠地拧灭,攥紧拳头。
如果不是迎面碰上文娟,他真的会冲到陶之春家里去质问:
你的本科毕业论文是谁帮你写的?
你回答,回答啊。
但文娟怀上了孩子啊,真的闹得一地鸡毛,让文娟急,让文娟哭,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健康。
他站在那儿,陷入了回忆:六年前,他分到教育局,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不是他看不上别人,就是别人看不上他。
直到局档案室余姨带来一个女孩,他们才开始正式谈恋爱。
陆皓明是乡下人来城里打拼,全靠自己。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寄钱回去。
文娟老家也是乡下的。情况稍好一点,不用寄钱回去,但家里对她也没什么帮助。
像文娟这种女孩子一般会找个家在市区的,以后生娃带娃方便多了,经济条件也好一些,办事也有个七姑八嫂帮忙。
从农村出来的凤凰男,能在城里娶上个美女,算他八辈子烧了高香。他们村上有两个毕业后留在省城的,人长得帅,单位也不差。最后找的老婆都太一般了。
没办法,乡里人要在城里扎根不易。只有郎才郎貌一肩挑了,至于城里有工作的女子,不愁没人要。
但陆皓明运气特别好,捡了个大便宜。一年前,他们结婚了。正像媒人余姨介绍的一样,文娟人好心好,会做家务。
这时,文娟喊他吃饭。陆皓明气鼓鼓地回了一句:“不想吃。”
文娟走到阳台上,爱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身体是自己的,何必跟自己生气呢,你参加工作四年就提为副主任,才过两年就想当主任?我姑爷说过,这大院里有的人干一辈子也不过是个正科级。”
陆皓明怼回去:“你知道这次提拔的是谁吗?马、小、松。”
“马小松是谁,我不认识。”
“不学无术,一个大专生,只知道拍马屁。”
文娟说:“先吃饭,有时候领导也有难处,就像我们医院提个护士长,都有卫生局甚至市领导打招呼。院长顶不住啊。何况,陶局长平时对你还好呢。”
陆皓明听了,心想这句话也有一点道理,万一是陶局顶不住上面的压力呢。
这顿饭吃得了无生气。他只吃了半碗,把碗筷一放。心里仍然烦躁,又到阳台上去抽烟。
他坐在阳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过了多久,文娟进来说:
“我刚才去姑父家打了一转,他叫你去坐坐。现在我陪你过去。”
文娟说的姑父叫郝子丰。
郝子丰是文娟的一个远房姑父,从档案局局长退下来三四年了,下得一手好围棋。
陆皓明也喜欢下围棋。两人经常手语一番。
郝子丰也偶尔跟他聊些机关里做人做事的典故。
虽说郝子丰只是文娟的远房姑父,但夫妻俩举目四顾,在偌大的无何市,还真的再也找不出一个当官的亲戚。
所以,郝子丰算是最亲近的人。
陆皓明从内心很感激这个姑父。当初,以文娟的条件,身后有一个加强排翻山越岭地追赶。
从排长到小兵,都想俘获她的芳心。最后拍板定案的是姑父。
郝子丰只与陆皓明见了一面。对文娟说,就这个小伙子。天庭饱满,地廓方圆,耳珠朝嘴,日后有贵。
结了婚,陆皓明还笑话道:“你姑父会看相?”
文娟应道:“嗯。”
姑父家在另一个单元,那个单元是处级干部楼。他们下楼走200米,进了另一栋楼。
到了四楼,文娟敲了两下,门打开了。
开门是姑妈文老师,她也退休,女儿不在身边,她就跳跳舞,做做饭,活得倒是无忧无虑。
文娟和陆皓明同时叫了一声姑妈。她姑妈说:“你们坐,我先去把碗洗完。”
文娟到厨房与姑妈说话去了,姑父郝子丰把陆皓明领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