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很少对他说这么严厉的话，在沈青云印象中，母亲一直是那个慈爱的母亲，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是一脸和蔼，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
此刻，沈青云看着她板着脸，意识到母亲生气的背后隐藏的爱子之心。
是啊，在父母眼中，子女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娘，是儿子糊涂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陈氏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我和你父亲，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活一天是一天，终有那么一天，青云啊，你已经成家立业，还是一国之君，以后行事要多加思虑，你的性命还关乎到数千万的百姓，要是因一人而抛弃百姓，咱们老沈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认我们这样的后世子孙。”
沈老头附和道：“你娘说的对，你要是真有个好歹，老头子我就成了咱们老沈家的千古罪人了，儿子啊，实话跟你说得了吧，我还想着以后下了地里，去见我爹了，他老说我不争气，嘿嘿嘿，我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列祖列宗都没我能干，到时候他肯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沈青云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沈老头居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此时的沈青云并不知道，沈老头可不是一时兴起这么说的，这样隐隐的骄傲已经藏在他心里许久了，每年去祭拜的时候，他在心里都会跟自家老爹炫耀。
“我儿辛苦了，一去就是两年，那些叛贼张狂，居然还没死绝，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我以前老是觉得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让你去考科举，到了今天，我反倒有些后悔了，或许永远待在小河村，你不会遭遇到这么多苦难。”
沈老头最近一直在怀疑，当时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或许让狗蛋一辈子平凡，反而会让他一生顺遂。
沈青云感受到了沈老头满怀的愧疚，抓住了他手，摸着满是褶子的皮肤，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心中感慨万千。
“爹，要不是你当初不顾一切送我去读书，我一辈子只能待在村里，在大真入侵的时候，只能白白等死，咱们一家人可能就死在那场入侵中了，又哪有今天。”
沈老头心里好受了些，还是满怀惆怅道：“可这样，你更辛苦了。”
沈青云摇头，“爹，儿子并不觉得辛苦，我保护了家人，护佑了妻儿，作为男人，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也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我儿懂事了。”沈老头拍了拍他的手，感慨不已，时间一晃，居然已经二十多年了。
沈老头的情绪可能太激动，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半晌都缓不过劲来。
沈青云看着这一幕，才知道上次的中毒让沈老头元气大伤，明明还好好的身体一夕之间居然变得这么脆弱。
沈青云朝着外面大喊：“宣太医，宣太医。”
陈氏轻拍沈老头的背，还不忘安慰沈青云。
“青云，不必担心，你爹最近都这样，等缓过劲就好了，人老了身体总有这么一天，等会儿太医来了别为难他们，大家都不容易。”
陈氏虽然贵为太后，骨子里还是如以前那么淳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为难别人，总觉得所有人都不容易，大家都在努力的活着。
沈青云倒了杯水，等到沈老头停止咳嗽，急忙道：“爹，润润嗓子。”
沈老头就着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咂吧嘴，笑着道：“刚才吓到了你了吧，不用担心，我这个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没啥事，很快就好了。”
沈青云哪能看不出他在安慰自己，不想沈老头担心，跟着笑了笑。
陈氏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青云，我记得皇后在宫里弄了宫宴，你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像一回事，赶快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娘，不急，我先等太医来，让他们给爹看看。”
“正事要紧，太医天天进宫，该看的都看了，你先去，不然别人一直等着也不敢催你。”
陈氏说完，起身拉住他的手，就把他往外带。
沈青云见陈氏态度坚决，不好违逆 ，只能离开了小河殿。
他一离开，陈氏重重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对着沈老头道：“狗蛋事务繁忙，咱们别给他添乱了。”
沈老头点了点头，颇为遗憾道：“儿子大了，想多跟他待会儿都不行，我这身体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老婆子，我要是去了，你让狗蛋别伤心，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多上几柱香。”
沈老头这一辈子，大风大浪，什么都见过，虽然现在荣华富贵，刻在他骨子里的，还是以前。
他穷怕了，怕到了地府，没钱花。
“呸呸呸，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话要是让狗蛋听到了，他得有多伤心，本来他就很幸苦了，咱们可不能给他添烦恼。”
“是了，你说得对，我不能说这样的话了。”沈老头看了看外面，天快黑了，道：“等会儿曜儿来了记得叫我，这孩子，我一天不见见他，想得紧，这孩子啊，跟狗蛋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比他淘气，看到他啊，就像看到狗蛋小时候了。”
陈氏也很喜欢孙子，道：“曜儿孝顺，是皇后教的好，这孩子学业繁忙，每天有好多功课，比狗蛋小时候都辛苦，每天还不忘给咱们请安，是个好孩子。”
人老了，喜欢看到孙辈承欢膝下，不止曜儿，还有那几个外孙女，陈氏隔三差五就让他们进宫，和他们说说话，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看着这些孩子一天天长大。
陈氏絮絮叨叨说着，等她反应过来，发现沈老头已经睡着了。
“你这老头子，怎么不听人说话。”陈氏摇了摇头，听到外面宫女禀报，说是太医来了。
陈氏走了出去，对着几个太医客气道：“你们动作小点，他刚睡下，别把他吵醒了。”
几位太医齐齐弯腰应下：“遵命。”
陈氏拿着个小板凳，坐在了院子里，双腿上放着个小篮子，篮子里是刚摘下来的菜。
她一边摘菜，一边看着晚霞，就好像人还在小河村，等会儿弄完手头上的事，再去园子里看看，等到天黑，就能睡觉了。
不过今天儿子来了，等会儿她得弄个夜宵，给狗蛋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