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黄化手搓着药丸,明面上毫无异样。
这一炉药丸的药材用量、炼制手法等,无论怎么看都与早先并无异样。
直到这一颗“金风玉露丸”揉搓完成,黄化缓缓起身。
他看向屋舍的上方,苍老的脸上少见露出无奈的神色:“老朽若是主动献药,陛下可能容我?”
话音刚落,一道壮硕的人影凭空出现。
正是曹瞒的禁卫将军,典子。
他周身涌动着强烈的罡风,这风仿佛有生命一般,与空气相撞发出阵阵爆响,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
典子面无表情上前,直接抬手将黄化手中的一颗“金风玉露丸”吸来。
他打量一番,确认无恙才开口:“回春侯欺瞒陛下,动用太医院私库,罪不可赦。”
“来人,拿下!”
话音刚落,就有一群黑甲士卒蜂拥进来。
黄化苦笑一阵,表情灰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罢,老夫随你等走。”
可低下头时,黄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还有几分了然。
眼见黄化被套上枷锁,典子这才放心离开。
……
半日之后
魏帝宫
待面前的宫人服用半颗药丸,曹瞒询问其感受,这宫人如实禀报,口中用的也是“飘飘欲仙”之类。
闻言,曹瞒眉头微蹙。
他握着手中残余的半颗药丸,神情有些挣扎。
思虑再三,曹瞒将药丸放回玉盒,不动声色收到怀里。
再出寝宫时,曹瞒俨然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同时下令典子对黄化稍加宽厚。
黄化听到这消息没有任何意外,继续在监牢中摆弄他的那些古方,而把守监牢的狱卒对此视而不见。
……
又过了三日,那位服用药丸的宫人依旧活的好好的。
曹瞒这才将玉盒取出,在妃子侍寝的时候,将半枚药丸赏赐给她,并问明了感受。
确认与宫人所说的无误之后,曹瞒立即穿着衣裳起来。
翌日,宫中传来妃子暴毙的消息。
对于偌大的曹魏宫廷而言,这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事情,没能引起一丝水波。
……
终于,到了八月
长安帝宫
董颖躺在龙榻上,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往日壮硕如肉山的身躯,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消瘦了不知道多少圈。
等到吕温进宫时,正好撞见自家兄长行如枯槁的面孔。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吕温还是不禁心底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龙榻上的董颖似有所感,原本麻木不动的手掌忽然动弹了一下,一旁等候许久的太医立即上前,开始把脉和灌药。
不一会儿,董颖困难的苏醒过来。
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吕温,后者满脸忧切,全然不见往日杀伐果断的模样。
董颖费劲的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贤弟。”
“大哥!”吕温一喜,忙推开左右,单膝跪着靠在床边:“弟在。大哥,弟在!”
他的表情无比激动,任何人来了都能看出其中的喜悦。
董颖在吕温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坐了起来。
他伸手在吕温肩上拍了拍,满脸感慨:“这日子是真不待人。遥想当年,朕与贤弟痛击黄巾,杀退戎夷,并州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切恍若昨日。”
吕温也陷入追忆,满脸赞同:“与大哥戎马作战的日子,温也很是怀念。只可惜,大哥后来忙于政务,耽搁了武道。”
董颖听到这,半闭着眼,面上颇有些失落:“若你我只在并州,也不知是何等景象。”
他的脑海中浮现过往戎马的每一幅图景。
那些记得清晰的,还有不清晰的,一股脑全都涌入脑海,恍若神助。
可董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神助,反倒是提醒他,自己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这数月间国朝早有交代。
哪怕他发生不测,太子能立即登基即位,有凉州兵马和并州兵马的支持,足以应对国内的乱子。
这最后的时间倒是全部交由他来。
想到这,董颖的唇角微微上扬,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得意的事情。
吕温依旧半跪龙塌前,口中讲述着并州时的日子。
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声音不如一开始高昂,语气也急促了几分,仿佛背后有什么驱使着他。
董颖盯着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贤弟”。
吕温怔怔的看过来,焦急地用手搀扶董颖。
这时,董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他颤颤巍巍的闭上双眼,嘴巴还在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吕温听清楚了,那是“贤弟…贤弟……”
这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弱,到最后消失全无。
他手中也传来一沉的感觉,仿佛是有什么彻底坠落了。
吕温虎目紧闭,忽然鼻尖生出无尽的酸楚,这酸楚好像能摧垮世间万物,它们沿着吕温的喉道散布全身,将原本无坚不摧的心墙给推倒,终使悲伤逆流成河。
“大哥……”
一抹晶莹沿着脸颊划落,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真要是弹泪,那肯定是伤心得厉害。
不一会儿,宫中的铜钟被敲响,将凉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凉国各处。
……
大槐树下
李常笑收回分出去的一缕念头,旋即身子一倒靠在枝干上。
白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规规矩矩的趴在他怀里。
李常笑轻手摩挲着龟背,呢喃道:“这三国却是要落幕了。小五,你说我怎么觉得恍如昨日。”
白龟抬起脑袋,“呼呼呼!”
“不过也无憾了。见识过枭雄,切磋过猛将,日后不失为一桩谈资,也算不枉这尘世走一回。”
说着他起身回到大殿里。
夕阳下,人影被拉得很长,最终没入黑暗,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