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
五原郡,九原
董颖和吕温及麾下部众割据于此。
他们早先抵不过袁处大军,被迫退出雁门郡,游走于朔方、云中、定襄一带。
双方交战数月,魏郡朝廷见围剿不得,为了避免未来攻伐幽州时腹背受敌,退而求其次,采用招安的方式。
袁处将原先的并州疆土一分为二,把南面的上郡、太原、上党并入冀州。
北面的五原、朔方、云中、定襄四郡合一,重新设立并州。
同时以魏郡朝廷的名义,提拔董颖担任并州牧,吕温任其主簿。
明面上袁处退让,可背后的心思令人玩味。
一旦董吕接受魏郡朝廷的册封,这就意味着并州全境彻底脱离长安。
届时,昔日关中王讨伐诸侯取得的胜果,都将沦为笑话。
董颖和吕温本就不是什么忠臣。
长安朝廷背弃并州在先,这时候改换门庭算不得什么。
即便眼下会有腐儒以仁义道德谴责二人,但只要来日他们兵甲雄厚,那群腐儒又会自发称颂,上赶着祈求匡扶社稷。
这就是乱世的真相,名声不过是随时可弃的嫁衣,唯有手里的刀兵才能决定归宿。
……
临安六年,七月
眼下益州被划分两个部分,北面的汉中郡和巴郡是前任州牧张逋割据所在。
而蜀郡、广汉以南,是现任益州王刘伶的辖地。
随着长安朝廷日渐的衰落,刘伶和张逋间的局势愈发紧张。
双方都想干掉对方,独自占领整个益州大地。
益州王府,一处屋舍
刘德和他的世子妃并坐,面前有两位披着黑色斗篷的苍老身影。
二人周身不时有罡气涌动,一道浑厚如流,一道深沉似海。
可无一例外,都是真罡境。
任谁也想不到,五大圣地中最低调的云梦巫宗,竟然有两位真罡境坐镇。
只不过,这两位真罡境的身上都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仿佛行将就木,下一刻就会死去。
刘德面对二人,神情空前凝重。
一旁的圣女攥住刘德的手,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刘德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温柔,而后收回视线,语气中带着恭敬。
“刘德见过巫主,太巫。”
巫主颔首以示回应,倒是一旁的太巫一动不动。
所有人对此都习以为常。
巫主抬起头看着刘德,斗篷下发出嘶哑的声音,“可是决定好了,要独据益州,称帝立国。”
刘德向前再拜,“还请巫主助我。”
巫主不置可否,又问道,“北面的张逋,祖上与巫宗有旧。本座先说好,他日益州内乱,我巫宗无法加以援手。”
“刘德省得。”
闻言,巫主点点头,“那好。你只需将关中王调来。届时由巫宗出手,将其斩杀。关中王一死,则长安气数尽矣。”
“不过。”刘德再度开口,面露疑窦,“关中王修行诸侯剑,战力天下无双。恐怕……”
话未说完,可意思很明显了。
分明是不太相信云梦巫宗可以轻易绝杀。
巫主修养非凡,并没有因为刘德质疑而动怒,她一言不发,静坐原地。
这时,一旁的太巫忽然动了。
几个晦涩而生硬的字眼从他嘴里蹦出。
“九—黎—血—阵”
刘德没能听懂,倒是靠在他肩上的圣女身子一僵。
巫主缓缓开口解释,“九黎血阵,是我巫宗不传之秘。血阵有伤天和,不用则已,用则必死。”
听她这么说,刘德终于放心了下来。
他起身行礼,神色激动,“巫宗今日恩情,刘德定不敢忘。他日荣登大宝,当以嫣儿为后,尊奉巫宗为国教。”
此话一出,巫主斗篷下的苍老的脸庞明显缓和。
倒是难得叮嘱两句,“张逋善用雷法,却与民心相干。”
刘德会意,当即拜谢。
……
同年八月。
益州以张逋作乱为由,向长安朝廷请派兵力。
刘德为求稳妥,暗中搜罗了大笔金银送到长安城里,收买世家出身文官和武官。
其中以皇甫孝和的贿赂最为珍贵。
除开八十万两白银之外,还有一枚云梦巫宗的疗伤圣药“生机蛊”。
要求只有一个,让关中王带兵平叛。
皇甫孝和本就与关中王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眼下关中王被陛下冷落,又失了摄政权,无疑是个绝佳的报复机会。
他猜到刘德或许存有不轨的心思,但这正和他的心意,于是选择顺水推舟。
皇甫氏祖上是新朝战神靖武侯的弟子,历来在武将中颇有人脉。
经历这么多代而不倒,家族积聚百年形成的人脉,人情,都是一股相当强悍的力量。
皇甫孝和做好决定,当即不顾一切代价,发动了皇甫氏的一切人情。
不只是武将之中,甚至连文官老孺都有恩情在。
最终,文武官员一齐请命。
临安帝下旨到关中王府,令关中王领兵十五万,进驻益州,平定张氏叛乱。
……
关中王府
王进身穿白袍,背负长剑,脸带汗水走出。
不一会儿,王府深处有一白发老叟缓缓走来,手里拄着一支拐杖。
是儒圣的直系后人,孔老夫子,孔白。
孔白本是王进不远千里请到京城接任丞相的,可随着他失去信重,孔白也被罢相,最后干脆在王府住下。
孔白敲了敲拐杖,看向王进,“王爷,当真不准备到那位置坐坐?”
这话不知听了多少次,王进一脸无奈。
“夫子,本王自幼受宗正传法,又得先帝临终托付,一身所学都是皇族给予。倘若欲行不轨,又与反贼何异?”
孔白顿时恨铁不成钢,用力将拐杖往地上一撞,吹胡子瞪眼。
“世人常道我孔氏迂腐不堪,可老夫观你这小子,才真是腐朽不堪!”
王进被斥责也不恼,好脾气露出笑容,而后顾自练剑去了。
出征在即,打铁还需自身硬,不可懈怠。
……
人走后,孔白留在原地。
他的表情又恢复平静,眼底却多了一抹遗憾。
“王小子,老夫是劝尽了。此去但求你福顺,否则大新这江山,危矣!”
叹息过后,孔白背过身回屋。
夕阳西下,他的背影似乎更加佝偻了。
这一刻,孔白才明白自己和先祖的区别。
若是先祖在场,恐怕会杀身成仁吧。
而他,只能选择家族了。
孔氏——不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