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七年,九月。
拓跋部和段部的一百三十余名贵族,被押解至城外,由宗正王牧监斩。
至此,这场声势浩大的鲜卑叛乱宣告终结。
太和帝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以自拔。
他下旨少府和户部,在长安城里大摆宴席三日,宫中设宴五日。
为了凑足喜宴的食物,底下的州郡又被狠狠折腾了一番。
……
巨鹿郡,太守府。
巨鹿太守名叫程乔,是孝廉出身的,一步步高升至此。
除去明面上的太守身份,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天公张谯的记名弟子。
正堂里。
张谯穿着道袍高居首座,程乔以头叩地,眼神中满是狂热的虔诚,仿佛在叩拜神灵一般。
要让旁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大跌眼镜。
堂堂太守,竟对江湖草莽行跪拜之礼。
可张谯习以为常。
类似程乔这等身居高位的弟子,他其实还有不少。
这其中大多是出身民间,因孝廉而升迁的官员,他们感怀于《太平经》称颂的太平世,欲以己身度世间不公。
在他们眼中,太平妙宗是为正道,天公是天君下派人间,救济万民的使者。
能拜其门下,效之肱骨,实乃毕生所幸,死亦无憾。
张谯听着程乔阐述朝廷的近况,心中权衡民心是否可用。
待程乔禀告完,张谯兀自起身离去。
他打算到宗门的器坊巡视一番。
近年来,太平妙宗背靠郡县主官,暗中打制盔甲和兵器,操练作战士卒。
同时,太平妙宗内部,也在大陆泽训练了一支天公力士。
天公力士中的每个人都是练家子,还有专门的新朝武将督训,军容面貌,皆乃当世精锐。
除此之外,还有地公甲士,人公锐士。
都是太平妙宗花费大量财富与精力,寄予厚望的精锐力量。
只为有朝一日,让天君乘黄天重现世间。
……
吴郡,富春县。
孙府。
有位身穿锦袍,手戴琼玉,镶了三颗金牙的男子,正在院子正中来回踱步。
他面色急切,目光时不时望向府外的方向。
老管家揣着手,静静站在一旁,出声劝慰。
“家主,大公子在信中言明,不日将返。您不如回屋暂歇,莫要累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胖乎乎的家主停下脚步。
他看向管家,一双眼睛瞪得像是灯笼,义正言辞道。
“孙十,你当老夫是这般懒怠之人。”
“符儿替我孙氏前程奔波,老夫作为堂堂家主,自当以身作则。”
孙十听了满脸敬佩,熟练地低头告罪,“老奴多嘴。”
只是,当他抬起头时。
先前的孙胖子已经出现在百步之外。
远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孙十啊,待符儿回来,记得将老夫喊醒。”
闻言,孙十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当即运起内力。
“老奴明白。”
说完,他转头看向左右几名家卫,摆摆手,“去保护家主。”
“喏。”
家卫们领命,迅速朝内堂掠去。
孙十则慢悠悠走到台阶上,熟练地坐下。
他从腰后摸出一个算盘,拨弄上头的算珠,眼神显得很是老辣。
每动一下,他的嘴里都会念出一个数字。
莫约一刻钟后,孙十如负释重地起身。
“今岁船厂合计得利十二万两,富春县令一职,需银二十万两。”
“大公子此去携银三十万两,想来是足够的。”
……
与此同时,富春城外百里。
二十余骑疾驰奔走。
为首者是一名蓝袍青年,模样英武不凡,眉宇中有一抹霸气。
他身后的其余人,皆精壮孔武,面色凶悍。
这都是孙氏一族的家生子,自幼习武,十余岁就被带到孙氏的商船上,与淮扬的水匪搏命厮杀。
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他们奉家主孙执的命令,护送大公子孙符至历阳(扬州治所),向扬州刺史上缴金银,购取富春县令一职。
而此刻,孙符腰间的佩带里,就装着朝廷的任命诏书,还有象征富春县令的官印。
孙符的心里也是无比激动。
他们孙氏数代盘踞富春,好不容易靠丰厚的家业,成为富春县里的大族。
距离成为豪强,只差出现做官的族人。
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却让前后三代孙氏家主苦求不得。
始祖曾试图亲近士族和大族,甚至不惜耗费金银和人情,将族中子弟送至大儒门下。
奈何,成效甚微。
不仅官身不得,甚至还因为出身备受羞辱。
得亏太和帝昏聩,为了凑足金银,竟公然卖官鬻爵,才给孙氏一步登天的机会。
……
半日后。
孙符回到府上。
听到消息,孙执虎躯一震,从床榻上惊起。
他快步走到屋外,便见长子捧着官印和文书,半跪于屋外。
孙执连忙将其扶起,胖乎乎的脸挤成一团,绕着孙符走了一圈,里里外外打量他。
确认既无伤口,也无狼狈,这才松了口气。
“阿符,杨胜没给你委屈吧?”
杨胜是扬州刺史的名讳,由他代天子收授扬州官吏的金银。
孙符一愣,想起杨胜多收了十万两的事儿。
又见老爹杀气腾腾的模样,于是摇头,露出一抹笑容。
“没有的事。阿爹无需担心。”
“那就好,不然我老孙拼了这命,都要把他的刺史府凿了。”
胖子孙执捏紧拳头,眉宇杀气腾腾。
孙符尴尬一笑,随后把佩带里的官印和文书取出,递给孙执。
“阿爹,文书在此。朝廷与刺史的任命,日后这富春就归我孙氏所有了。”
孙执倒没有想象中的喜意,确认孙符无碍以后,他就显得兴致乏乏。
摆烂似的摆手:“阿符,你爹我生无大志,才干平平。也就是投对了胎,才有今日。恐力有不及,这县令之位,由阿符你来当吧。”
孙符早有预料,解释道,“文书上是阿爹的名字,旁人当不得。”
闻言,孙执的胖脸闪过几分错愕,待他的视线落在孙符脸上时,似有了然。
只得苦笑,“也罢,为父再替你操持些时日。不过,孙家的基业,早晚是要传至你手里的。”
“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