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辛入西北,此事在百家中引起极大的震动。
随着秦国一统天下,诸位大贤先后逝世,百家的辉煌日渐黯淡。
相比于旁人,他们对这大势却看得明白。
自秦以后,天下分合初成。
想要再如从前那般行走各国游说国君,已不可能。
唯一的出路,不外乎是让自家变作朝堂之显学,从而绵延万世,与国同休。
各家掌门纷纷出山,赶至咸阳投效秦皇,所图就是这个。
只是,如今看来,唯有法家与儒家那帮人最讨秦廷的欢喜。
法家是咸阳李秦皇氏的支柱。
至于儒家,那是沾了孟圣人和公羊家的光。
比不了,根本比不了!
眼见农家这等大派都将希望孤注西北,其他苟延残喘的小派自然也受了影响。
其中就包括数术家和方技家,两家在秦廷都不算受待见。
若说数术家只是过于高深,那方技家就有些臭名昭着了。
列国并列时,方技家历代掌门投入列国宫廷,对帝王宣扬“长生不死之法”,大兴土木,耗费国力。
受其蒙骗的帝王不知几几,以致方技家被各国朝廷连年通缉。
这派能幸存至今,还是多亏了世代传承的医药之学和房中之术。
陈辛入西北的次日,两家掌门不约而同收拾行囊,紧随其后。
元始十二年,十月。
墨家、名家和杂家同样派了嫡传子弟,进入西北。
鲁王对此来者不拒。
西北广袤,只亏在人烟稀少。
安定郡还好,武威郡和张掖郡就可谓是荒凉。
随着农家新制的躬耕之法推行,鲁王有意将百姓往两郡迁徙。
世代以后,西北也将成为人口繁盛之地。
听闻陈辛到此,鲁王亲自前往拜会,请陈辛出山主持农务。
他事先研究过农家圣贤许行的学说,清楚该如何说服陈辛。
农家所求无非耕桑,以足衣食。
鲁王言辞恳切,答应给予农家子弟一应便利,其中就包括土地与屋舍。
陈辛见师尊生前的主张得以遵奉,一时竟痛哭流涕。
大悲大喜过后,陈辛答应了鲁王的请求。
同时,他还将许行撰写《神农》二十篇献上。
其中有不少是源自上古农官的传承,对如今的西北而言弥足珍贵。
元始十三年,一月。
匈奴单于病逝。
左右贤王为夺取单于之位争斗不已,其余匈奴诸部也卷入其中。
一时间,大秦北关少有地安定了下来。
蒙擎为加赶北长城修筑进度,授意麾下的监官严加催促。
军令传至,徭役民夫的日子更苦了。
每日死于徭役者,少时数百,多则上千。
元始十三年,四月。
终南山。
这日,辰时。
李常笑从榻上起来,走到草庐外。
屋外很是静谧,却莫名有些空落,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转头看向隔壁的屋子,发现门还掩着,莫非德顺这家伙赖床了?
李常笑心里疑惑,走到门前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德顺跟了他四十载有余,据他了解,这老家伙可没有懒怠的毛病。
李常笑心里想到某种可能。
他短暂滞了片刻,随后将门推开,呼唤道。
“德顺。”
门开了,却没人回应他。
只有一道身影静卧着,已经没有动静了。
李常笑缓步上前,最后在床榻旁坐下。
德顺面露安详,体型却没有什么变化,显然自己早把功力散干净了。
李常笑眉头轻舒,眼底有些失神,低喃道。
“下辈子学机灵些,若再被送去皇陵,本王可救不到你。”
说完,他两眼紧闭,默念“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霎时间,德顺的体内忽然有一抹光团飘出。
无数道场景的片段在上面变幻,李常笑甚至看到了自己。
随后,金色的丝线牵引着光团朝地下飘去。
许久之后,李常笑睁开眼。
发现白龟不知何时到来,圆滚滚的龟身趴在他两腿。
李常笑轻抚着龟壳,语气中带着无奈,还有几分自嘲。
“往后,只剩咱爷俩了。”
……
元始十三年,五月。
应龙川侯赵佗之请,庐江王与闽中王出兵南海郡。
赵佗亲自统兵,与南海王麾下的大军对峙。
暗地里,他又指示昔日南越部族的人发动叛乱。
元始十三年,七月。
在内外夹击之下,南海王麾下的士卒哗变。
赵佗大败南海王的亲卫,追击至番禺,俘虏了南海王。
因南海郡偏远,秦廷不能辐及,消息并未传出。
赵佗软禁南海王,彻底接管了南海郡上下。
为报答二王出兵的恩情,赵佗将南海王搜刮的金银和府中的美人献于二王,作为报答。
元始十三年,九月。
到了交纳赋税的时候,各郡都能足数上缴。
在这之中,西北三郡给了元始帝最大的惊喜。
不仅收上来的田赋远超从前,就连进贡的物品都简在帝心。
那是一种唤作“安息香”的西域香药。
元始帝用过这种香药一次就彻底迷上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如今年过四旬,加之久居深宫,身体情况都不如从前。
平日里为朝政所扰,时常会有精力不足,昏昏欲睡的疲倦感。
鲁王进贡的“安息香”,具有开窍清神的功效。
在香薰之下,元始帝又找回了那种头脑清明的感觉。
这对元始帝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当即下旨,将“安息香”纳入进贡的名单。
同时厚赏鲁王,将西北三郡正式纳为鲁王的封地,郡守由他任命。
朝堂众臣对这道圣旨却没有多少异议,甚至还同情起鲁王。
在他们看来,西北多荒漠,时常还遭受匈奴骑兵的骚扰,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便地域广袤,依旧没有什么价值。
武威郡。
鲁王领旨谢恩,亲自送走了使者。
虽然圣旨并没有给他实际的好处,在鲁王看来却十分必要。
从今往后,他这西北三郡就占据了名分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