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后,便分作了三截。
李常笑所属的左军在最前,然后才是主帅商博的中军,右军在最后。
如此分布是基于兵种,左军拢共十万将士,多骑兵,机动性强。
若是行军途中有变,可最快传达信息。
李常笑细细思考了一下,这可不就是探路石嘛。
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此次出征的四十万秦军士卒,骑兵只占了十五万,剩下二十五万弓兵和步兵,都得靠脚走完这上千里。
若是算上那一百一十万征发的民夫,队伍的规模还得大些。
这些只能是保守估计,因为士卒和战马的粮草消耗,还只是个约数。
军需官在算学家的帮助下,只能统计大概,还有一部分浮动的数目作为容差。
但军国大事,粮草只能多不能少,人力有限,便得依靠大河的运力。
此行秦军的大营在华阴,与魏国的少梁城只有百多里的距离。
华阴身处黄河、渭河、漕渠三大水道的交处,京都咸阳还有巴蜀粮仓都可以随时运兵运粮。
速度不快但胜在量大。
两日后,秦军主力便到达了华阴大营。
商博一声令下,大军便在此驻扎。
李常笑坐在营帐中,打量起了分发给他的舆图。
待看清了目前所处的位置,李常笑顿时来了兴趣。
三十里外便有一座山,唤作华山。
华山此时倒没有什么名声,远不及日后西岳之盛,毕竟那是道教兴起后的事。
如今与大秦的瓜葛,还只限于他的某位女性长辈,唤作李弄玉。
李弄玉极擅吹笙,最后下嫁给一个擅吹箫的男人,唤作萧史。
夫妻二人合奏,声乐之美,据说能够引龙凤亲临。
终有一日,萧史骑赤龙,弄玉乘紫凤,夫妻二人齐齐白日飞升。
当时还引起了轩然大波,泉夜帝派重兵搜索了一遍华山,竟然没有二人的踪迹。
最后便在明星岩修建了一座萧女祠。
泉夜朝距今已百余年,有无真仙早不可知,不过萧女祠确有其地。
在李常笑沉湎之时,营帐外忽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放下舆图,人恰巧也进来了。
来者腰间插着一根蓝翎,一看便是传令的。
李常笑面色一肃,莫非是要打仗了。
他连忙站起,一把抓住了往生戟。
看李常笑这副模样,传令兵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开口。
“将军,非战也。大帅命我请将军入帐,共商要事。”
“那便走吧。”
李常笑重重地将往生戟往地上一插,戟身陷入地面足足一米。
传令兵面上瞬间带了敬畏,他恭敬地朝外拱手,示意李常笑先请。
李常笑不发一言,自顾自走在前头。
他不是路痴,自然是知道主营大帐所在地的。
身后的传令兵战战兢兢,李常笑却也没有安慰的意思。
这家伙未经传唤入帐,入帐又不直接道明来意,显然有意拿乔,正好搓一搓他的锐气。
十几分钟后,李常笑走进大帐。
他腰间揣着一把佩剑,以应不时之需。
李常笑到时,帐中已经站了二十余个秦将。
大部分的胡子浓密而茂黑,少数几个老将发须花白。
商博坐在最上首,目光却一直落在桌上的舆图。
秦将似是依着年纪分成了小团体。
黑胡子在一起,白胡子在一起。
李常笑想到自己是个没胡子的,便在两者中间寻了个空子。
两撮人见有一裹鬼面的家伙走来了,纷纷挪开一点位置,给他容身。
秦军倒是不限制戴头甲,只是这炎热天气,显然不太合适,太过突兀。
见他们给自己让了位,李常笑也礼貌地介绍了自己。
“榆林军主将李常笑,见过诸位。”
这时,一张大手重重落在了他的肩上。
“李兄竟是榆林军主将,那帮家伙可不好带啊,可服从管教?”
李常笑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宽额厚眼模样的大汉。
见李常笑未说话,大汉也知道是自己鲁莽了。
“忘了自我介绍,我名张颀,靖边军主将。”
靖边与榆林同是咸阳下辖县,两军相距不远,还可称一句旁邻。
闻言,李常笑心底顿时多了几分亲近感。
他肩膀一抖,很轻松地就把张颀的大胖手甩掉了。
李常笑照着张颀的姿势,同样鼓足了劲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
“竟是靖边将,李常笑失礼了。张兄无需担心,榆林军上下安好,听得宣调。”
李常笑这一拍,张颀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咬着牙,脸上挤出了笑容。
“那就好,祝李兄此战胜利,早日进爵。”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安全起见,得离这个大力狂远一点。
李常笑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已经卸力过了吧,那就太打击人了。
一行人站定后,时不时有秦将匆匆赶来。
今日只是商定军议,再加上临时通知,花的时间长些倒也可以理解。
一刻钟后,大帐中已经立了四十几个秦将。
今天能参会的,最次也是一军主将,麾下统领三千人。
不少中军直隶大将,统领的士卒都是过万的。
商博这时候也站了起来。
他盯着左右的秦将,第一眼是在观察精神面貌。
眼见大家都精神饱满,矍铄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满意。
“甚好。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为攻伐一事。”
“大帅,此战可是要直取?”
“正是。”
“伤亡未免太大,届时此战胜,亦不免伤我大秦国力。”
出言的是一个白发将军,他站的位置靠前,显然资历不浅。
眼见自己被反驳,商博面上却没有多少怒色,他淡淡道。
“此战本是为陛下贺。吾等速战,年前返乡,共享团圆。”
此言一出,几个原本想要开口的将领沉默了。
既是圣心有意,便不可以常理度之。
伏尸百万,可换得君王一笑,勉强说得过去。
察觉到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商博倒是继续开口了 。
“少梁守将乃公输云,最擅守。本帅倒想徐徐图之,然大军辎重不待人。日久生长,我大秦亦无以为继。”
闻言,诸将纷纷陷入了沉默。
若是此战久持不下,军中粮草必缺,届时便要父老纳粮。
冬日将至,若大肆征粮,则饿殍必多,是为长痛。
直攻城池,秦卒死伤必多,然兵戈将休,是为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
看似两个选择,却连一丝余地都不留。